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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溶古镇话沧桑(一)
2019-01-23 16:58:24   来源:今日湖北

我们的母亲河—长江,似乎特别钟爱宜昌这遍土地,不仅用三峡之壮呵护这里的儿女,还伸出两条健美的臂膀,挽来武陵山脉和荆山山脉的神奇和富足。这两条臂膀,一条是清江,它将武陵土家的万种风情传承于今。一条是沮漳河,它将荆楚文明延绵了数千年。一部《三国演义》,更使这里的声名远播四海,赵子龙血战长坂坡,张飞吼断坝陵桥,靡夫人香销娘娘井,关云长引恨古麦城……英雄美人,忠臣义士,一时间在这块土地上轰轰烈烈地演出了惊天动地的史剧,留下了常说常新的千古话题。但是沮漳河,长江母亲曾经丰腴的玉臂,却无力无助、气若游丝,倔犟地等待着新时代的新辉煌。

荆楚大地上,沮水汉水和是长江的两条支流,漳水和沮水在河溶汇合后才谓“沮漳河”。从地图上看,沮漳流域被包括在江汉流域之中,因此仅称“江、汉”就可以包举“沮、漳”。楚昭王讲到“楚之望”的时候要特意在“江、汉”之下点出了“沮、漳”二水。

这支《左传》中“唯漳与沮,楚实尽之”和“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的河流,曾汇三楚名胜之精华,挹江汉沮漳之灵气的两河流域昔日的辉煌,在中部崛起的今天,已名存实亡!“荜路蓝缕,以启山林”,我们在感概昔日楚国的强盛,是源于奔涌出荆山的溶溶沮漳河水的同时,在今天沮漳流域看到的,仅存建安七子王粲《登楼赋》中的昭丘—昭王古陵(赑屃座和“昭王古陵”石碑已佚失)土丘,还在“华实蔽野,黍稷盈畴”的大地中依稀尚存。

那么,王粲登于斯咏于斯之地,今于何处?而赋中的昭丘所眠何人?先让我们从其赋中“北弥陶牧,西接昭丘”的昭丘故事说起。昭丘,《史记·楚世家》记:周代,楚昭王二十七年春,吴国攻打陈国。楚昭王亲率兵救陈,驻于陈父,病。恰好在这时候,天上有一片火鸟般的红云,夹着太阳飞行。周太史说,这天象于楚天不利,主有凶灾,但可通过祈祷,将灾凶移于其他将帅之身。楚将闻后齐向昭王请求,都愿以已躯代王受灾。昭王说,你们均为我手足,我怎么可以将灾难转移到你们身上呢?又有巫师和大夫请求向河神祷告,以禳除灾患,昭王也不同意。他说:自我楚国的先王受封以来,一向只祭长江和汉水,纵有灾难我也不能越礼逾份去祭黄河。此事件被时留陈国的孔子知道了,赞叹道:楚昭王真是一位通明大道的贤明君王啊!他宁遭厄难而不失民族气节。纵观历史,楚君王那么多,唯“昭王古陵”历尽千秋依然。这昭丘,就在今宜昌治内的当阳市河溶镇南六七里地的观基台子村,历史地名曾为“观沮台”或“关雎台”,这个在沮漳平原突兀的台子,实际就是楚昭王墓的封土包,亦即“昭王古陵”,俗称“昭丘”。

再又从“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的长洲道来。清漳,清澈之漳水;曲沮,曲曲弯弯之沮河;长洲,沮漳二河从古荆山而下,并行奔腾,时近时远,在当阳慈化境内的张家大堤几于会合,忽又分道扬镳,张行三十余华里,终在河溶境内的两河口汇成一股后谓之“沮漳河”,这三十华里的“夹洲”,即赵罗洲,亦即《登楼赋》所描绘的“长洲”。堪舆家说:“九子山把当阳守,九子赶九牛,赶到葫芦兜”。这一地理实体,恰如九个淘气的放牛娃,嘻戏追赶着这个葫芦。 “葫芦”即“福禄”,“君子致其道而福禄归焉”。这葫芦前的古长堤,即张家大堤,被叫做“金线”,而“金线”连接“葫芦”这一自然地貌,则被叫做“金线钓(栓、锁)葫芦”,福禄永定,福位在河溶。依偎着河溶古镇的葫芦兜里外壤土,堪称宝地。葫芦形状的夹洲两边,沮西平原俗称为“西河那边”,而漳水以东至荆门又俗称之“东边”。这里的百姓还把“西河”的松软地叫做“河田”,而把东边的粘土坡叫做“水田”。《登楼赋》中“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华实弊野、黍稷盈畴”正是对这块宝地的生动描摹。

就在这长洲在水一方的东岸,悄然傍着漳河之隈的,便是古镇河溶。我今天无意粉饰她的容颜,因为她风韵已去;更无意拈来昨日黄花,抚琴而悲往昔。我只有将我所闻所见所知作一笔记,让今人和后人记住,河溶,曾可乌镇、宏村嫓美的古镇,失落在二十世纪的中叶!

河溶在汉代还称之乌扶邑,《水经注》载:“漳水又南至枝江县北乌扶邑、入于沮”。 据《当阳县志》:“乌扶邑”,即太阳初升的城池,取于“金乌栖扶桑”。应为早楚周天子封侯采邑之地。河溶古称驴城,当楚昭王筑麦城时,因河溶就与麦城隔洲相望,南北朝盛宏之《荆州记》中“东有驴城、西有磨城”。其城河上的上板桥、下板桥、伍公桥,均为春秋末伍子胥所建。《杜注》漳水边,《疏》漳水至当阳县入沮,漳水至当阳县东南五十里与沮水会,名合溶渡。后为河溶渡,再后来就有了河溶街市了。曾有河溶和沙市都是荆山的水流出来的、是荆山的驴马驮出来的老话。千百年来,清高的文人们在凭吊古麦城,吟诵王粲《登楼赋》遗篇时,也会将这闹市也蘸上一笔,明万历年间,公安才子袁宏道在一篇游记中记为溶市。溶,其词义是指水态的丰茂,河溶又为河水溶溶之义。

河溶水深码头好,上吞沮漳流域木材燃煤山货粮油棉麻丝茶,下纳汉湘申渝布匹食盐百货洋油,东边(现荆门市)赶场必来河溶,河街帆樯林立,有小汉口之称,“溶丝”更是闻名中外。河溶长街长巷全由三条青石铺就,街边建筑均是风火墙高阶沿的进深数重的带楼天井老屋,商铺一个挨一个,没有冷热场。小镇外由两道城河环绕,城河外是莫家湖大堤、贺家垸子堤和狮子堤连环相围。城河的两头与漳水相连,上有铁龙桥、下有下半桥,均为石拱桥。过了关庙口,离下半桥不远的天符庙和过街楼处,便是河溶的歌舞繁华之地。天符庙虽较低矮,却构造精巧,金碧辉煌,各地时有来绘其图样拟仿建者。天符楼与罗家大戏园子之间,是过街楼,它又名玉皇阁,它犹如城门的楼阁,横跨在河溶镇的主街上,那是可以和中国许多古楼嫓美的一座建筑,由四根石柱支起,重檐飞角雕梁画栋,四面戏台八面威风。四方都有楹联匾额。有一幅写的是:“建百尺楼以游娱原属逢场作戏,凛千秋鉴于歌舞允堪劝此为良”,还有一幅写的是:“不大一块地方可家可国可天下,些微几个人物能文能武能鬼神”,又有一幅写的是:“几回演出前朝戏,都是提醒后来人”。匾额东为“图书献瑞”,西为“德化无私”,南为“翰墨扬芬”,北为“大明有象”(清顺治年间将“大明”改为“文明”,辛亥后还原“大明”)。逢年过节,楼上唱戏,楼下可过车马人流。

相传刘备当年筑就麦城城墙,请来诸葛亮,诸葛亮却忧心忡忡地对刘备说了句“二龙穿城过,何用”?有人说河溶的名字就是“何用”之谐音。一语成箴,治水成就了河溶人百代为之苦斗、不屈不挠的精神品格。

但凡出门到了外地,遇见老乡会感到十分亲,也都会寒暄近乎,而河溶人除了那句“都是一把锹撮出来滴”外,还会特意加上一句“都是水里泡大滴”。个中滋味,只有河溶人自己知道。我幼时在故乡,夏日里,只要北边的天空一乌起来,我们就会学大人一样,将手插进河水,忽觉冰凉,就会惊呼“荆山里又起了蛟”,晓得“山水要来哒”。少时,我和住在一个四合院的大宝子和小宝子一起去河边看涨水,我们见到汹涌的洪水,都激动不已,一起跳将起来大声喊道“我埃滴妈,好大滴水呀!”话音未落,跟在后头的宝子他爹就是一人“一刮暴”:“水都平岸哒你们还叻(乐)!”我们那时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河溶历朝历代都是在与水奋斗。沮漳河涨水有涨“山水”和涨“南水”之说。上游荆山来水称“涨山水”,下游长江倒灌称“涨南水”,河溶之水又往往是南北夹击。因治水防洪之重,晚清河溶镇设巡检司官衙,官爷是正七品,因专司督办筑固“官堤、民垸”,百姓称之“堤官”,官阶与知县平,相当今正县级。

河溶古镇古街,其建筑形制体现出的历史人文信息,表达出的治水理念,使得古镇历经几千年来屡遭上下游洪水冲击而不灭,这一特色,是先贤们留给后人十分宝贵的文化资源。为避洪灾,古镇的街巷民居,实际上都是建在夯土的堤上。例如,河溶著名的“罗家大堰”,就是罗姓(豫章罗)家族等族姓在紫云街修筑万寿宫(原服装社)和族姓大宅时,因夯筑高台取土而留下的水体景观。从街上到民宅,都要上石级三、五、七、九踏步。而街心的地底实际都是排水的暗渠,上面盖有条石。三条石为街心,石板街的两肩至街沿下的阴沟边,用青砖叠加楞起拼成,过水后图形清晰古朴,使街道显得十分的干净。暗渠上街连通铁龙桥(上世纪80年代在此填埋城河曾挖出“重修乾隆桥记”碑刻)排至内城河;中间(gān河溶读古音“甘”)街连通水巷子;下街连通下板桥。而民宅的天井龙湾和街两边屋檐滴水阴沟,都与街心暗渠相联,大雨或涨水后退水,都十分迅速,从无内积水现象。过街楼的地底下排水龙弯暗渠直通城河,在下半桥城河的一侧为出水口,出水口是石雕的龙头,每逢下雨或涨水后退水,水于龙口喷出,将古镇点缀得如画如诗,这便是人称的“过桥不见桥”的胜迹。

古代城邑拥有的九宫十八庙,河溶几都拥有。而河溶是四阁八庙十二宫。如关庙、观音阁、观音寺、天后宫、紫云宫、天府庙、祖师殿、禹王宫、福音堂、文昌宫、万寿宫、杨泗庙、鄂城书院、山陕会馆等等。还有三步二口井,一步二通碑等胜迹。最鼎盛时除了过街楼那个戏台,还另有天符庙广场戏台,川主宫二道院戏台,天后宫大天井戏台,万寿宫山门前戏台。晚清成立之怡情俱乐部,夏秋在天符庙戏楼、冬春则在过街楼戏楼演出。剧目有《兴汉图》、《三娘教子》、《哭灵牌》、《狮子楼》、《宝莲灯》等等。虽说是业余班子,比起沙市专业剧团毫不逊色。

河溶的鼎盛是清末民初。由于它是沮漳河流域最大的货物集散地,铁匠铺、木行、船厂、染(绢)坊、杂粮行、山货行、粗陶器皿、银馆、锡行、糟行、中药铺、米行、秦行、发糕铺、斋铺、酱园、丝行、稻草行、鞭引行、楠杉寿木、煤柴行、广货铺、典当行、茶馆、丝弦班、鸦片土膏栈、牛羊屠户、牛杂鲜锅、滚汤鲜椒、煤油洋行、木屐坊、客栈、纸货铺、印刷铺、浇腊烛坊、缫丝、灯笼铺、猪行、牛马行、熬盐作坊、酒楼茶馆等街无余隔;仅骡马行就有数十家之多,船业社行更有木船数千,沿河岸桅杆如林、入夜灯如繁星。在河溶落籍的商户,大都是秦晋川闽赣湘申汉之家。如武昌咸宁人经杂货业,其会馆为鄂城书院;汉阳人经营匹头洋货,其会馆为晴川会馆;湖南船商经营竹、木、陶器、铁碇,其会馆为杨泗庙;江西人经营银楼金店,其会馆为万寿宫;福建人经营丝烟等,其会馆为天后宫;四川人经营盐糖鸦片,其会馆为川主宫;山西、陕西人经营估衣典当业,虽无会馆,但颇具资本。从清光绪十五年至民国二十九年(1889-1931),河溶万元(银元)以上50万元以下资本的大商号已达35家。熊吉夫丝庄“豫泰恒”居首、其次是“顺泰豫”、“叶兴茂”、“罗宝记”、“罗大升”、‘“聂广成”、“周益盛”、“聚丰”、“周和”、“宝丰协”等。

故乡先贤、当阳近代名儒赵春珊回忆录中写道:“河溶的繁盛与奢华,几可与沙市争胜。名楼豪宅之多,叹为观止。街面店铺多为金字招牌。酒席用上海味,与沙市攀比。戏楼达二十几家之多,终年笙歌不断、全国各地方言与风俗,均可觅迹。娼妓业异常火爆。岁终腊月下旬,街上行人拥挤难行,除夕所耗鞭炮残纸,街面几可盈寸”。“在近代,上海和汉口是一等邮局,河溶与沙市一样,均属二等邮局,而当阳县城才三等”。据沙市海关资料记载,民国二年,由河溶港直抵沙市的木船就达2030只之多。据《当阳县志》载,民国二十六年,河溶港输出口物资有蚕丝6000担运销上海、苏杭、漳州;稻麦3000担、香油500担运销沙市、武汉、上海;鸡蛋一万担运销武汉、九江;煤4万担运销沙市、武汉、大冶、岳阳等地。



【作者介绍】:罗洪波,现为宜昌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



(编辑:陈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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