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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就在生活中——中国澳门许均铨访谈录
2019-03-22 17:47:23   来源:今日湖北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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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您的小说大多描写澳门社会平民,用艺术实践诠释了杨晓敏“小小说是平民艺术”的观点。这种人文精神、悲悯情怀、平民意识,来自何处?

  

  许均铨(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以下简称许):我祖籍广东台山,出生缅甸(原)首都仰光市,父亲是木匠,出生在墨西哥,中墨混血儿,母亲是裁缝,出生在缅甸仰光。我一出生就生活在社会底层,从小见到的都是生活底层的人。上世纪六十年代中,缅甸社会动荡,不少华侨离开缅甸,或到中国大陆、或到台湾等。我父亲也在此时因癌症去世,长辈对母亲说:缅甸以后没有华文教育了,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带孩子回祖国读书吧。

  

  1964年12月母亲带我们六兄妹离开缅甸回中国定居,兄妹中我最大,12岁,最小的妹妹2岁,母亲32岁。我家定居在云南省一个华侨农场,一个生产队(村)两百五十多人全是从缅甸回国的华侨,也全是生活底层平民(当时富裕一点的华侨可以在昆明华侨新村定居)。这农场还有印度尼西亚、印度等国的归国华侨。

  

  农场以外有十数个些村庄,到农场后我开始接触到中国生活底层的农民。我1965年小学毕业,正要升中学,文化大革命开始,天天开会,刻腊版,印传单,写大字报,原本回国读书的我,回国后书还是没读成。

  

  1983年我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华侨农场,到澳门定居,先后在澳门的工厂、写字楼工作多年,还是生活在社会底层。

  

  您问我的平民意识来自何处?我的回答是:平民意识是我与生俱来。

  

  我是社会底层的一员,深知平民生活的艰难与无奈,尤其是将全部精力集中在糊口之中的一族,遇到困难时,往往求助无门,我深有感受。写作之后,有更多的时间在思考、在探讨生活底层一族的问题。遇到特别的故事,我会写成一篇小小说,让社会知道生活中平民的故事:平民的爱,平民的真,平民的泪,平民的无奈,一篇篇平民的小说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平民很多时候不完美,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们自食其力,我本身就是弱者,同情弱者天经地义,我的悲悯情怀的人文精神也就很自然产生。

  

  陈:作为澳门微型小说的旗帜(凌鼎年语),您肩负的重任既光荣又艰巨。如何使澳门微型小说尽快驶入快车道,并跻身全国前列,是您当下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

  

  许:凌鼎年先生,良师益友!我能坚持写微型小说,有一半原因是认识凌鼎年,当时他问我发表了几篇微型小说,如在省一级的报刊上发表20篇,可以申请加入“中国微型小说学会”。我说:在澳门日报上发了近20篇,他就介绍我加入“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当时我很开心。那是1994年7月15日的事。

  

  我1989年至1997年这8年的生活是:每天早上约7点出门,离开珠海的家,到澳门上班,晚上8点多回珠海。有同事开玩笑说:“你是白天资本主义,晚上社会主义。”

  

  我承认这是一句挺有政治幽默感的话,而当你每天都要排队过关,人多时常常排队大半个钟头,一天两次,长达8年,疲于奔命的生活,就一点都不幽默了。我有几次想完全放弃写作,包括微型小说,最终没放弃,一是感到自己已走了一程,半途而废,不值,二是“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这“紧箍咒”。

  

  这个学会以内地作者为主,好像只有我一个澳门人,我入会后就不写作了,给人一种沽名钓誉之感。我只有采取: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阵,不久又重新写作。

  

  2006年1月我脑溢血,右手右脚失去知觉,躺在澳门的山顶医院十多天,当时我心灰意冷,感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心有不甘,拉开病房的窗帘,映入视野的就是澳门松山灯塔。当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不因脑溢血而成残废,我出院后要做的事就是出一本个人专辑,用澳门松山灯塔做封面。之后就少写作甚至不写作了。

  

  出院后我收到浙江汝荣兴的信,他发现信封不是我的字体(儿子代写,当时我的右手写不了字),怀疑我出什么事。果然给他猜到,我与汝荣兴通电话,他要我出一本微型小说集,我答应了。我就用澳门松山灯塔做封面。

  

  请凌鼎年这位套我“紧箍咒”的良师益友写序,他又弄出一个“澳门微型小说的旗帜”,这是凌鼎年老师对我的鼓励,我受不起。我的《澳门许均铨微型小说选》在我中风后7个月出版了。

  

  澳门人口约50万,写过微型小说的作者有一批,出过微型小说集的只有我一个。我曾建议澳门笔会(作协)出一本澳门微型小说集,这一计划还没成功。2010.08.29澳门有一个“迷你小说”讲座,是澳门青年作家寂然主讲,我会去参加,希望能联合多几位澳门文友,选编“澳门迷你小说选”,这一本书可以让澳门以外的专家、学者、读者更了解澳门。我会努力以赴,完成这一计划。

  

  走出第一步,再迈第二步就容易多了。澳门微型小说创作要跻身全国前列,还需要努力。

  

  陈:您与儿子许世儒、女儿许云都写微型小说,可谓微型小说之家。一家三人都从事微型小说写作,这是一个奇迹。请问:奇迹是怎样产生的?

  

  许:我写微型小说,女儿、儿子也写微型小说,只是兴趣,“微型小说之家”万万不敢当。女儿是药剂本科毕业,儿子是公共管理硕士毕业,不是直接与文学创作有关的学科,写作,我们只是陶冶心情。

  

  我澳门定居后,开始写微型小说。当时《澳门日报》小说版刊登征稿启事,字数限在一篇700字左右,是1992年吧,我就给《澳门日报》小说版投稿,当我的第一篇微型小说《甄嫂》发表时,那种兴奋的心情至到现在还不能忘怀。18年来我创作没间断,发表作品也没间断,作品不多,但年年都有,近200篇。

  

  因写微型小说,我订了《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文学报》等,也有幸在以上刊物发表过作品。

  

  我把《澳门日报》小说版征稿之事转告内地文友,十多年来有许行、今声、林阴、王岚、凌鼎年、孙方友、谢志强、袁炳发、汝荣兴、刘平、魏金树、高海涛、赵志道、张丛笑、生晓清、汤红玲、刘忠学、尤秀玲、贺鹏、张记书、张可、高致贤、何蔚、董文君等等都在澳门日报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等。

  

  我代内地文友在澳门投稿,那时没计算机,没电子邮箱,有部份文友是把稿件寄给我,当时我住在珠海市,我将稿件带到澳门,重装信封再转寄《澳门日报》小说版。

  

  文友的作品发表后,我都会寄样报,因《澳门日报》在内地发行不广也不多,也不寄样报,文友是买不到《澳门日报》的。跑珠海邮局寄信、寄报纸是我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珠海邮差也几乎隔天就有书信、报纸送到我的信箱。我留意过,当时澳门日报每天刊一篇小小说,有时一个月的小说有一半是我文友的作品。

  

  那时内地有朋友出版新书,要我买,也就汇款去买。家里的文学书不缺,尤其是微型小说、小小说的书更多。因喜欢写作,工作很忙,我坚持业余创作,乐此不疲,也乐在其中,虽然有时感到累。我也因写微型小说,高攀了内地一批写小小说的高手(部份名单在上)。

  

  我女儿许云、儿子许世儒放假在家也会看小小说,他们不但知道部份微型小说的作者,还看过他们的作品,近朱者赤吧,在此感谢文友们以作品熏陶了我的孩子。

  

  熟读小小说三百篇,不会写小小说也会模仿。两个孩子在我的介绍下,1997年4月,获中国作家学会鲁迅文学院收录为首届少年作家班学员。也都在《中国少年作家》刊物上发表过作品。他们之后写微型小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2010.06香港获益事业出版有限公司出版,由东瑞、瑞芬编选《香港极短篇》一书收录了我和两个孩子的作品各三篇,当时东瑞先生在澳门对我说了一句:一门三杰。我说:不敢当,只是几篇拙作,离“杰”字还很遥远。

  

  您说这是一个奇迹,问这奇迹如何产生?如果说这也算一个奇迹的话,奇迹就是这样产生:近朱者赤。

  

  陈:从您的作品中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您对澳门充满感情,对澳门生活烂熟于心。您小说中的人与事,是否都有生活原型?是否有您的影子?

  

  许:我在澳门生活了二十多年,不敢说:“对澳门生活烂熟于心”,可以说对澳门有一定的了解。我喜欢澳门,因为在这里可以信你想信仰的任何宗教,也可以不信仰任何宗教;你可以出版你想出版的书,如资金不够,还可以向文化局申请出版经费,如文化局认可书的内容,这经费就八九不离十。我的《澳门许均铨微型小说选》就得到澳门文化局赞助澳门币7000元,澳门的书号是免费索取。在澳门可以自由结社等等,澳门是一个好地方。

  

  您问:我写的小说,是否有生活原形?每篇都有生活原型,部分作品还是主人翁提供的。如《买单》,就是我朋友阿龙的真实故事,我在小说中还用他的真名,他说:很想打这家伙一顿,后来想想为几百元引起一个家庭破裂,他不做这罪人,他受了委屈还为别人着想,我很感动。《荣叔》也是朋友阿荣的真实故事,他从缅甸移民到澳门遇到的困难,是不少华侨的缩影,他说小说名用《荣叔》,并要我写他时,要用英俊等字眼,我答应他,他年青时是够英俊。《彩迷》也是我好友的真实故事,他们八十年代从云南移居到澳门,省吃俭用,买衣服、布料寄回云南农村,村子里沾亲带故的都以为澳门遍地黄金,都写信来要钱,所以他们很希望中香港的六合彩,多年来投注不断,乐此不疲。直到现在没中大奖、二奖、三奖。《助》中的她、《挂历》的王岚老师、《秘密》中的粟绣霞、《担保人》中的姚东山姓尤、《前妻》中的姜大维姓江,有趣的是现实生活中的朋友看到他或她在小说中出现,他们会珍藏起这份报纸,且不时取出向友人展示、介绍。他们之中普遍不富裕,他们生活很平凡,可他们生活中有不平凡的亮点,我捕捉到后,就是一篇平民小说。

  

  您问小说中有没有我的影子?我细看一遍,有我的影子。《独树》中的我、《买葡萄干》的他、《挂历》中的我、《老兵》中的我、《窗口》中的阿峰、《握手》中的父亲、《钻石婚》中的我、《活在梦中的女人》中的辛震、《一道难题》中的彬、《迟到的春天》中的我…等等都是我的影子,我描写自己时不会特别加工,当时的情节就是这样。《窗口》中的小郑是浙江舟山的郑剑峰,《窗口》在舟山日报刊过。你一问小说中我的影子,我才注意到自己在小说中出现这么多,我写小说,我的生活就像一部小说。

  

  陈:《澳门文艺》的创刊,为澳门与内地微型小说作家之间搭起了一座交流与沟通的桥梁与扭带。作为澳门微型小说的领军人物,您将如何利用好这个平台,让《澳门文艺》发挥应有的作用?

  

  许:《澳门文艺》创刊,我很开心,一是澳门多一本文学刊物,二是好友贺鹏主编。贺鹏文友2010年5月曾到珠海,约我到酒店见面。我刚下班,马上进珠海,见面后他要我协助在澳门约稿,我答应了。

  

  我首先寄出我的作品,然后向“澳门国际诗词对联书画家协会”成员约稿,说明是没稿费,我先后收到一批诗稿,还有贺词,已全部传给《澳门文艺》编辑部。贺鹏文友回复都收到了。我也向“澳门笔会”文友约稿,回复不多。

  

  我可不是澳门微型小说领军人物,一定要纠正这一说法。但我会全力支持《澳门文艺》,要做到有澳门特色不难,要有一批澳门文人长期投稿,相对就困难了。澳门地方小,文人少,澳门没有专业作家,创作只是业余的工作。因为写作是一种高尚的事业,创作直接或间接地陶冶情操。在澳门创作多的作家都有固定的专栏,要完成工作已不易,要求他们百上加斤,有一定的困难,现在是没有更多的说明《澳门文艺》。《澳门文艺》创刊的事,在澳门知道者极少,没在澳门报刊上刊登,还需要加强宣传。

  

  我曾建议:《澳门文艺》刚创刊,双月刊或季刊会合适一点,可现在是月刊,稿件来源是一个大问题,我指的是澳门人的稿件。

  

  澳门曾出现过一些文学刊物,出一期之后就没下文了。有的出两、三期,一样办不下去。澳门文学市场不大,向外地销售管道不多,纯文学刊物出版有一定的局限。要把《澳门文艺》办好,需要努力。

  

  陈:您在一篇文章中写道:“作品如何取材?我没有学过现成理论,就朝现实生活中去挖掘。我生活在社会底层,对百姓生活十分熟悉,从早期作品开始至现在都取材于身边的真人真事。”请您结合具体作品加以阐述。

  

  许:在生活中会遇到精彩的故事,比如我的小说《赐》,背景在缅甸仰光,写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下班后见到车内有一弃婴,引来数位街坊围观,这不是一件物品,弃婴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会牵涉到刑事上去,他最后只有去报警。一旦上警局,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普遍是破财了事,全世界大同小异。

  

  这是我在缅甸一位华人朋友的真实故事,他要我们猜他到警局后会怎样?我们猜不到,朋友当时不知我有写作的计划,喝茶闲聊完也就过去了。数年后我写成小说。如果其它作者写这篇小说,到警局后如何?各有不同的结尾,我的结尾是警察局长领养了弃婴,因他婚后多年没生育,结果皆大欢喜。有文友认为我这一篇作品有意想不到的结尾,妙不可言。

  

  这不是我想出的转折式结尾,这个真实的故事最后也是警察局长领养了孩子,他自己说婚后多年没有生育,是神赐给他的孩子。

  

  这是我取材的一个例子,我选择用《赐》做小说名。

  

  陈:作家分两类:一是生活型作家,二是书本型作家。很显然,您属于第一类。您将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智慧融入到小说之中,使您的小说具有一种厚重感和亲和力。您认为生活与创作是一种什么关系?

  

  许:都知道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有以下的想法,说得不一定对,仅供参考。文学可以高于生活,高于多少,有时还不易掌握。太低了,没吸引力,过高了,有不现实的感觉。

  

  我曾读过蒲松龄开茶棚,招待南来北往的路人,路人只要说他们当地的故事,就可以免茶资,这是他收集故事的方法。我不可能搞一个茶棚,只要留意生活,一样可以获得故事。

  

  我的作品是直接从生活中挖掘,都是最近的故事。比如我的小说《归》,是写一女人,因丈夫沾花惹草,一气之下,丢下丈夫、儿、女,到国外打工,五年后,带第二任丈夫和两个孩子回家,因为她走投无路,只有硬着头皮回到自己原来的家。

  

  他的前夫知道他回来,赶紧见她,却意外地见到她另一个男人和孩子,这是澳门的一个真实故事。看了我这篇小说的澳门朋友都问我,后来怎么处理?难得像鲁迅的《祥林嫂》锯成两半吗?我不写后来怎么办,读者去想更好。

  

  这篇小说我上博客后,有读者说:四川那里也有一女人,丈夫有外遇,吵架之后,到上海打工,几年后带另一个老公和孩子回四川,竟跟我的小说《归》有相同之处。

  

  男人出外,带回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回家,千百年来已司空见惯。因为过去是男主外,女主内。现在女性走出家门,这一类故事就产生了。我的小说《归》如果时间推前几十年,就不现实,现在女人出外多了,相似的故事一定会增加。这是我对创作和生活的一种诠释,小说《归》是一例子。生活与创作有直接关系,文学是时代的产物。

  

  陈:巴金说过:“文学的最高技巧是无技巧。”您是否同意他的观点?您认为技巧对于微型小说作家写作有何作用?

  

  许:我完全赞同巴金说的:“文学的最高技巧是无技巧。”人们常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一年东西完美,完美到看不出人为的任何痕迹。如果创作中把技巧藏到不露任何痕迹,就是无技巧的最高境界。这只是我个人理解,不一定对。

  

  我试用过“文学的最高技巧是无技巧。”这一方式来写小说,如我的小说《一只名贵手袋》就是一个赏试,我尽力平铺直叙,设计师精心计算每一块部件的尺寸,而我不要任何跌宕起伏的手法,读者会感到作者没有过多的加工,而最后也没转折式的结尾,这手袋是送太太的礼物。如果再细细品尝,这《一只名贵手袋》已不是礼物那么简单,它成了仿造的样榜。而设计师与太太只知其中一个功能,读者却同时知道。

  

  这“无技巧”这一手法我用的不太成功,我的小说《活在梦中的女人》、《迟到的春天》、《立春前后》等作品都是在做“无技巧”的尝试。

  

  “无技巧”这一手法在微型小说创作中会普遍使用,如果在千字左右的小小说或微型小说,这手法用得好,会增加小小说本身的魅力,小小说界创作者数以万计,成功的例子一定很多,我就不亚列举。

  

  以上纯是个人一点粗浅的心得,还望多多指正。


  

【作者介绍】:陈勇,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第六届金麻雀提名奖获得者,监利县作家协会执行主席。


(编辑:陈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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