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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花鼓戏“老旦王牌”的艺术人生
2019-01-15 17:30:37   来源:今日湖北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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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花鼓戏是最具湖北地方特色的剧种,孙世安是荆州花鼓戏久负盛名的“老旦王牌”。翻开她的履历,成绩如宝珠成串,熠熠生辉:湖北省花鼓戏研究院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文华表演奖获得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老旦王牌”的炼成,是时代变迁和心灵炼狱磨砺的结果。“老旦王牌”的艺术人生,是只属于一代花鼓戏表演艺术家的芳华。


雏凤初鸣

1947年12月27日,孙世安出生在潜江县城东郊一户普通人家。

祖母酷爱看戏,常常背着幼小的世安赶“场子”, 割草剐棉花的时候,总是哼唱起《嗺咚嗺》《数蛤蟆》这些潜江的民歌小调。孙世安的父母亲也是戏迷,常常把她顶在头上,赶上好几里的路,到位于潜江小东门的“潜江剧场”去看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孙世安很小就表现出花鼓戏表演的天赋。夏天的禾场上,她咿咿呀呀地唱起花鼓小调,居然有模有样,引来阵阵掌声。放学路上,孙世安手拿个帕子,扭来扭去走台步,也不怕人笑话。她有个隐秘的梦想:长大了,登台去唱戏!

1960年,孙世安13岁。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内,她经历了考入县文工团而文工团随即解散、考上县重点中学却因病辍学的几重悲喜。孙世安病好之后,大人们经过商议,送她去学裁缝,荒年不饿手艺人,这也是乡下娃的一条出路。孙世安手巧,没几天就把扣袢子打得非常精致,师父高兴地说,将来潜江城里最好的裁缝,肯定是我们的世安!

但是孙世安不甘心,童年的那隐秘梦想,时时在她的心里挠痒,以至于常因走神而把扣袢打错。几个月后,县花鼓剧团招生,孙世安偷偷跑去报了名。当她拿着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跑回家报告这一好消息时,却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花鼓戏以前叫“沿门花鼓”,花鼓戏艺人社会地位不高,戏班子常常处于颠沛流离讨生活的境地。母亲说,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去唱戏。

孙世安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称的冷静和坚决。她对母亲说,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是下了决心去剧团的。

一到县剧团,孙世安就仿佛一粒种子落到了最适合生长的土壤。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这些舞台的基本功,别人每天练三个小时,她却要练上五、六个小时。没有灯光,就在月下练;没有老师跟着,就对着镜子练。她常常因此而误了食堂的饭点,只能冷水泡饭将就一下。孙世安不觉得苦。只要能早一点站到舞台上,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三年之后,孙世安随团到沙市演出。有天早上,扮演《双教子》中“四妈”的演员突然生病无法登台。怎么办?救场如救火,关键时刻孙世安主动请缨,这几年来她边看边学,已经把这出戏化在了心里。

在导演担心的目光中,孙世安开始了舞台首秀。刚一亮嗓子,剧场里就响起热烈的掌声,一直持续到剧终。谢幕之后,观众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去。

锋芒初露,十六岁的孙世安以“四妈”的形象,迈出了走向老旦“专业户”的坚实一步。 “老旦王牌”的桂冠,在她的艺术之路上,已隐约可见。


如琢如磨

与事业的成功相伴,孙世安22岁时成家了。爱人是剧团的同事,会作曲编剧司鼓拉二胡,性格内向但人品好。1970年、1976年,两个可爱的女儿相继降世,给他们带来了更多快乐。日子波澜不惊,宁静而温润,简单而幸福。

世事难料。1977年夏天,孙世安赴穗主演了从曲剧移植过来的花鼓戏《山鹰》载誉归来,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丈夫意外身亡!

对丈夫的死因,外界众说纷纭。孙世安以难以想象的平静,悉心料理了爱人的丧事。她抑制不住巨大的悲痛,昏倒在地上。四天之后,孙世安慢慢地从病床上爬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父亲端来的一碗米汤,低沉而坚定的说:“我明天就去上班,回剧团。除了戏和孩子,我还有什么?”

在一些人复杂的目光中,孙世安练功更勤、钻研更深。不久,团里决定重排大型古装剧《秦香莲》,由孙世安主演。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投进去了。大女儿没人照料,就跟着她睡排练厅的地板;小女儿患了严重的“疳积”,只能托付给年迈的父母。

秋收时节,《秦香莲》的首演安排在了张金镇一个偏远乡村。戏台已在村子中央的禾场搭起来,随她下乡的大女儿,独自在离戏台不远的稻草垛上玩耍,她坐在后台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排练时的每一个细节。开场的锣鼓已经响起,突然有人抱着大女儿跑上台,问是谁的孩子。原来,孩子玩累了,在稻草垛上睡着了,而一条蛇正从孩子的身边溜过。在这一瞬间,对两个孩子的负疚感、因丈夫离世积郁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她突然打通了和秦香莲相连的情感通道,这一刻,孙世安与秦香莲已融合为一体。

“……手背手心都是肉,哪一个不是娘亲生。无奈何将腰裙来撕损,左盖男右盖女娘才放心……”这一大段悲腔荡气回肠,直戳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未唱完,台上台下已是泣涕涟涟。

《秦香莲》一炮打响。演秦香莲,观众只认孙世安。孙世安常常要连轴转,累得下场后话都不想说,可是她甘之若饴,只要老百姓喜欢,再怎么辛苦她也心甘情愿。至今,《秦香莲》已演近千场。

天资聪颖加上后天勤奋,让她对舞台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无论是样板戏里的“沙奶奶”,还是《蝶恋花》里的“瞎婆婆”;无论是《寻儿记》中的孙淑林,还是《巡按审母》中的柳玉英,孙世安都演得神形兼备。三十一岁的时候,孙世安开启了第二段婚姻。

风雨过后,一切都那么美好。

然而,上天似乎对孙世安“另眼相看”,总要安排种种磨难来砥砺她,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把她的艺术之光打磨出来。上世纪80年代中期,孙世安患上了甲亢,体虚乏力,心动过速,每次演出都像在和疾病作殊死搏斗。甲亢刚治好没多久,她又患上 “多发性子宫肌瘤”,才做了切除手术 “声带小结”又接踵而来。对戏曲演员而言,得了这个病,就等同于要告别舞台了。孙世安不信这个邪。她在积极治疗的同时,不断摸索适合自己的发声方式。这一次,她又赢了,声带小结不仅没有毁掉她的舞台生涯,反而造就了她浑厚而轻灵的独特嗓音。她主演的《家庭公案》《血冤》《三世仇》等剧目,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听了孙世安的‘哟喂哟’,害病不消吃得药”的说法风靡江汉平原。这些经历让孙世安坚信:只要心中有戏,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啊,为了戏,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1984年,剧团晋京演出新编大型现代戏《家庭公案》大获成功,曹禺先生在北京长安街木樨地的家里接待了这群潜江老乡。此后,潜江与曹老的来往更加紧密。1989年,潜江曹禺著作陈列馆落成,曹禺写下了散文名篇《我是潜江人》。与此同时,市花鼓剧团开始打造花鼓戏版的曹禺名著《原野》。孙世安被确定扮演焦母。

1990年,几经打磨的《原野》从江汉平原演到了省会武汉,演到了首都北京。时任文化部代部长贺敬之兴奋地说:“这个《原野》是我看到的许多改编本中最成功的一个。”孙世安和所有演职人员一道,分享着成功的喜悦。

1996年,潜江市花鼓剧团更名为湖北省实验花鼓剧院的第二年,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将《原野》列为代表湖北省惟一参评当年“文华奖”的剧目,孙世安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复排工作当中。

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孙世安又一次面临着命运的打击,她患上了乳腺癌。她没有声张。作为湖北省实验花鼓剧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复排工作的组织协调离不开她;作为主演之一,舞台表演离不开她。《原野》已磨了8年,获得过省戏剧新作展演金奖、省“五个一工程”奖,已接近“似曾相识而别有新意”的境界,这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汗水,也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决不能因为这病而功亏一篑。

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病痛,孙世安又一次把全部精力倾进了《雷雨》。1996年12月12日,剧院再次晋京,演出复排后改名的《原野情仇》。12月13日,巨星陨落,曹禺先生逝世。12月15日,《原野情仇》进行了首场演出。孙世安怀着对曹禺先生的景仰怀念之情,把焦母演出了新高度,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曹禺先生曾说过,演《雷雨》会成功,演《日出》会轰动,演《原野》会失败。但这次,带有浓郁潜江风情的《原野》在北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孙世安把瞎婆凶恶阴险奸诈的性格表演得淋漓尽致。”原湖北省委书记关广富说。

“孙世安的表演太出色了。”著名戏剧理论家郭汉城说。

“瞎婆演得具有强烈的真实的立体感。”日本戏剧家小牧赞扬。

“你把焦母演活了”。曹禺夫人李玉茹对孙世安说。

《原野情仇》获得了中国文化奖新剧目奖、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奖,孙世安获得了中国文华表演奖。

然而,成功的喜悦已撑不住病弱的身体。北京归来后,孙世安预感到了病情的严重,她有条不紊地交待了一些事,住进了省城的肿瘤医院。

好在,她又一次闯过了生死关,艺术生命得以继续精彩呈现。


树蕙滋兰

“湖北荆州花鼓的播种、栽花、结果人。”这是著名戏剧教育家、话剧导演艺术家、原中央戏剧学院院长徐晓钟给孙世安的题词,这也正是孙世安晚年艺术人生的真实写照。

进入新世纪,经济文化多元化发展的趋势更加明显,花鼓戏人才断层的问题逐步显现。2001年,湖北花鼓戏研究院与华中师范大学艺术职业学院联合举办花鼓戏表演大专班,拟通过五年的在校学习,培育一批专业水准达到三级以上的青年演员。

孙世安主动要求跟班住校,专业指导。从那时起,一直到2016年,她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了花鼓戏传承事业上,为湖北省花鼓戏研究院、天门市花鼓剧院、仙桃市花鼓剧院等单位和民间花鼓戏剧团培养了大批青年优秀人才。

“当我的老师孙世安因为教我唱戏,把嗓子唱坏的时候,我特别愧疚,特别不安,我发誓一定要好好唱,一定要对得起我的老师!”多年以后,已成为湖北省花鼓戏研究院骨干演员之一的熊维斯,谈起当年学戏的经历,仍然忍不住热泪盈眶。

“孙老师在戏曲教学过程中,特别强调不仅要“塑形”,更要“入神”,只有形神兼备,表演才能算成功。”青年优秀演员吴珍珍,最难忘的是孙世安谈到的塑造《原野情仇》“焦母”这个形象的体会。

为了表现焦母阴冷刻薄的形象,她用心观察现实生活中的“狠婆婆”的面部特征,发现了一个规律:“狠婆婆”们的法令纹都是往下拉的,一试妆,效果立刻就出来了;焦母双目失明,孙世安自掏腰包,多次前往武汉,到盲人聚集的古琴台、长春观等处,一呆好几天,细心地体味、模仿盲人的举止,直到同事们都说“太像了”,她才不去;为了表现焦母的威严,孙世安想到了用拐杖声的轻重缓急里来体会焦母的心情:咚、咚、咚——不慌不忙;咚咚咚——气急败坏;咚、咚咚——暴风雨的前兆……还有细节的把握,也不可忽视。当花金子、仇虎、焦母三人同场时,“焦母”发现后面有人转身去抱,稍微停顿一下,再快速摸到腿脚上去。脚大!是个男人!啊,儿媳有奸夫!这样焦母又惊又惧的心理就表达出来了。为了把握好焦母的性格特征,第一学历只是小学的孙世安,从图书馆借来了《原野》,面对几万字的繁体版本,硬是苦读了十几个昼夜。她越琢磨,心里越亮堂,焦母并非概念化的“恶婆婆”,她不仅是死去的“焦阎王”的妻子,还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焦大星充满母爱。她的阴险、刻薄,也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她对保护家族利益和焦大星的必然反应。把人还原成人来看,焦母性格其实具有多层次性、多侧面性。

艺术上口传心授自不必说,孙世安对孩子们讲得最多的,还是“戏德”的问题。

她讲起1984年剧团去一个偏远乡村演出,四乡八邻的人都赶去观看。刚刚致富的农民,在演出结束后,竟然凑钱买了台当时还罕见的黑白电视机要送给剧团。老百姓喜欢花鼓戏,老百姓的感情最淳朴,作为花鼓戏演员,什么时候都不能远离老百姓。老百姓的期待和赞赏,就是对一个演员的最高奖赏。

她说,对花鼓戏事业要心存敬畏。要耐得住寂寞,下得去苦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天不练观众知道,三天不练同行知道,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只有厚积才有薄发的机会。

在艺校期间,孙世安又遭遇了一次人生的大变故——与她生活了29年的丈夫,另结新欢离她而去。岁月的沉淀已让她能够坦然面对一切,既然夫妻情缘已尽,就由它去吧。

绛唇珠袖不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近年来,她带出的一批批学生已成为花鼓戏研究院的台柱子,省花鼓戏研究院为青年演员量身定做了新编剧目《生命童话》,先后获得了全国地方戏展演二等奖、中国文华优秀剧目奖等大奖。《河西村的故事》入选全国优秀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剧目,正在冲刺第十六届全国文华大奖。潜江市举办了两届“戏迷潜江·花鼓戏声腔大赛”,作为导师,孙世安对业余演员悉心指导,促进了他们水平的提升,第一届声腔大赛的冠军,就是她指导的学员。

为了更好的传承花鼓戏,2018年,年过7旬的孙世安再次登上舞台以身示范,再现了经典小戏《拦花轿》。演出中,孙世安眉目灵动,身段翩如惊鸿,动作轻快灵活,表演泼辣风趣,把“周妈”演得活灵活现。观众席上有人惊呼,这哪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在演出啊。自6月份起,这出小戏先后在潜江、仙桃、武汉等地上演,还演进了中央电视台,12月1日在央视戏曲频道播出。

现在,“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抢救性纪录工程——荆州花鼓戏孙世安纪录项目”已经启动,她主演的两百多出经典剧目,将以数字影音的方式留存于世。“老旦王牌”依然在不倦地播种、栽花、结果,她的艺术道路, 还在不断向前延伸……




【作者介绍】:

王宇,湖北潜江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潜江市《雷雨文学》编辑部主任。


凌寒,本名胡腊梅,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仙桃市作家协会会刊《汉水文苑》副主编。




(编辑:陈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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