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过去了，丁奉山派出的眼线从远安洋坪镇送来密信，报告洋坪镇又新增几家商铺，从苏杭进了许多好看的丝绸和花布，且暂无军队驻扎和民团防备。丁奉山把密信内容读给了高有轩，讨好地问道：“岳父大人，是否该下山捞几票，发发财，顺便给二姐增添几件漂亮的衣物？”高有轩这几日面对胡二姐的哭泣心烦意乱，已想好了退路，就是把山寨的首位让给高清道，自己携胡二姐回龙口河享乐天福去，这样既能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又能截断胡二姐的恋情。所以他想亲自带队下山走一趟，抢一大票，给胡二姐添置一些好看的衣物，哄她高兴高兴，让她看看老子是否真老了，就让丁奉山马上去安排人马，奔袭洋坪镇。

　　丁奉山暗自高兴，这是天赐良机，这次高有轩亲自下山，又失去了高清道的保护，是决然动手除掉高有轩的时候了。他暗地把心腹杨小山和宋一彪喊来，密议在归途中动手，要他们把手中的快枪控制好，看他眼色行事，下手要快，要狠，不能手软，否则，自己就没有好下场了。

　　高有轩带上一帮人昼伏夜行，半夜子时冲进洋坪镇，按线人的记号，对新开张的几家商铺一抢而光，几声唿哨又全然退出了洋坪镇，从南漳绕了一个大圈，上了保康聚龙山，迷惑了官府的追兵后，悄然下到歇马河，回兴山板庙子营寨。

　　高有轩一路高兴，几匹骡马驮着各种花色的丝绸、棉布，让他眯着眼就好像看见胡二姐穿得五颜六色的衣裙在他面前跳来舞去一样，使他感到特别亢奋，不由自主的对着西沉的太阳哈哈狂笑，残阳似血一般地照在他那充满皱纹、鹰鼻鹞眼的沧桑脸上。过了这百窝淌，再上一架山就进了兴山地界了。他高亢的吼起五句子山歌《白头到老也风流》“叫声情妹你莫忧，露水夫妻前世修。郎在千年不忘妹，妹要万年情莫丢，白头到老也风流。”众匪喝彩，欢笑打闹，乱成一团。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高有轩身后一麻，抽转身想看是怎么回事，又“砰、砰、砰”，连接几声枪响，高有轩眉心又中一弹。他看清楚了丁奉山的枪在冒烟，还有那张已模糊的大麻子脸，随后就栽倒马下，双腿一伸死了。丁奉山、杨小山、宋一彪举着枪吼道：“都给老子们停下来”，顺手又将高有轩两个惊慌失措的保镖给毙了。金虎、银豹两条狗突然向丁奉山猛扑过来，丁奉山赶紧一阵狂射，金虎、银豹呜咽着倒在丁奉山面前抽搐着，不停地狂吠，血顺着山坡向下流淌。

　　走在前面的甘良茂乘机抢了一匹骡子狂奔而去，丁奉山在后面追打了几枪，也不知是打中了没有。他走到高有轩尸首旁，用脚踢着：“弟兄们，都给我听着，这老杂种早该死了，老子是为我的兄弟郭山虎报仇。你们不要怕，跟着老子干，钱财和女人，老子都给你们，这回抢的东西由你们分，愿意干的跟我上板庙子铲除老杂种的老窝，杀了高清道，夺回老子的姨妹子。”言罢又枪毙了几个跃跃欲试的高姓土匪，吓的众匪伏倒地上连声喊道：“愿跟丁大爷干，愿跟丁大爷干。”众匪把抢来的东西分了个干净，个个披着花花绿绿的丝绸随丁奉山杀向板庙子。

　　甘良茂骑着骡子，左臂中了一弹，一口气跑到板庙子，天已黑暗，正是掌灯时候，他全身是血冲进院子，吓坏了高琼道和高民道两姐妹，连忙惊呼哑巴大爹和瘿包二爹回院子来，甘良茂滚在地上把丁奉山叛杀干爹的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清楚了，气的高琼道冲进屋里取枪，喊叫着要给爹去报仇。瘿包二爹很清楚丁奉山马上就要杀来除根了，连忙将高琼道拉住，要她冷静，他给甘良茂包扎好伤口，喂甘良茂喝口水，要他赶快去龙口河报信给高清道，要高清道想法躲避，他们随后就来。可是晚了，丁奉山带领众匪一串火把已将院子包围。高琼道和哑巴大爹、瘿包二爹仅三支枪难于抵抗，但还是把丁奉山带的人给击退了，高琼道流着泪抚摸着甘良茂的头求道：“茂娃子，姐对你好了一辈子，爹也没少疼你，你拼命也要冲出去给二哥报信，要他留得青山在，莫愁无柴烧，先躲起来，以后给爹和我们报仇啊。”甘良茂连连点头，做好外冲的准备。高琼道要两个爹和她一起向外拼命打，丁奉山他们没想到里面会向外打，连连后退。甘良茂在火力掩护下冲出院子，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

　　反击中哑巴大爹和瘿包二爹都中弹倒在大门口，高琼道也身中数弹被逼退到后院里。屋里胡二姐搂着仅十岁的高民道惊吓的战战兢兢，全身发抖。高琼道满脸污血进了屋，骂着胡二姐：“你这个骚狐狸精，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举枪就要打，胡二姐连忙按住她：“快点，我有办法救你们。”说罢就拉着高民道进了里屋打开机关，把高民道送进地窖，她正要拉高琼道时外面的门被冲开，一排子弹射进来，高琼道身中数弹倒下，胡二姐只好退进屋，合上了机关。丁奉山冲进来，对着扑在门槛上的高琼道补了两枪，骂着：“恶婆娘，你也有今天呀。”然后用枪逼着胡二姐问道：“还有人呢？”胡二姐冷静道：“站在你面前撒。”丁奉山狞笑起来：“哈哈，老子说你跑不过我的手掌心的。”丁奉山回过头命令杨小山：“把院子搜个干净，东西全部搬走，人一个也莫剩。”杨小山率众匪出门，外面一阵枪声和佣人的哀鸣声。丁奉山一脚把内室门给踢上。

　　他逼着胡二姐穿好衣服，把胡二姐拉到院子，捆绑在大栗子树上。众匪一阵狂笑后，一把火点燃了房屋，扬长而去。

　　甘良茂流着血拼着命在天亮前，赶到龙口河长岭山上找到了高清道，要高清道快躲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把话说完，就因劳累流血过多死了。高清道如遭雷击，一个踉跄险栽倒在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几个弟兄连忙扶住他，高清道知道爹和姐遭大难了，只有丁奉山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搞得出来，突然明白丁奉山马上就要杀来了。他手提大刀毅然决定带着高亮道和几个弟兄迎着丁奉山追来的路上走去，他选择路中间一棵茂密的大树藏好自己，要弟兄们分散埋伏在路上树林中等待丁奉山。

　　天刚拂晓，丁奉山骑着骡马疲惫不堪的带着几十个土匪走来。由于连续几天几夜的不眠和紧张，昨日又历经艰险杀了高有轩和高琼道等人，身子已虚弱的双眼难睁，迷迷糊糊强撑着身体，坚持要斩草除根，杀掉高清道。跟随丁奉山的土匪也都累垮了，队伍走的稀稀拉拉，只有杨小山和宋一彪还紧随着他。他们刚上坡，丁奉山想绕过这棵大树，歇下来整顿队伍，突然树上一声长啸，寒光一闪，丁奉山头颅滚落地上，空脖子上的血柱向上直喷。杨小山、宋一彪还没揉清眼睛就已身首异处了。后面的土匪都唬的滚倒地上连声求饶：“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埋伏在路上的几个弟兄都冲下来乱砍乱杀，高清道连忙制止他们的砍杀，一声怒吼：“滚。”众匪遍山逃窜。

　　高清道带着高亮道和几个弟兄向板庙子赶去。高清道一行赶到板庙子已是后晌，见到的是烧成一片废墟的高家院子和捆在栗子树上已虚脱的胡二姐，高清道大声喊叫：“爹，姐，妹，你们在哪里呢？”泪如雨下，几个弟兄割断绳索，解下胡二姐，在他们的搀扶下，胡二姐带着他们从废墟中打开地窖救出高民道，刨出烧焦了的高琼道尸体，有几个自愿跟着回来的土匪带着高清道到百窝淌把高有轩等人的尸体用骡马驮回来。高清道等人满怀愤恨、悲伤埋葬了高有轩、高琼道、甘良茂、哑巴大爹、瘿包二爹等人。把金虎、银豹两条猎狗葬在高有轩坟旁。

　　高清道带着残余弟兄回龙口河，离开时用大刀指着胡二姐愤恨地说道：“你这个骚女人，害死了我的爹和姐，你给我滚远点，要不然老子一刀劈死你。”高民道扑上去挡着胡二姐，对着高清道哭喊着：“二哥，你气糊涂了，是她用命保护了我，保护了爹的财物呀。她是被丁奉山糟蹋的女人，你凭什么要对她那么的凶狠。”胡二姐冷静地推开高民道，挺着胸脯对着雪亮的大刀，“我不管怎样，已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今天要不你一刀劈了我，要不你扶我上马，随你一起走闯天涯。”胡二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把高清道给镇住了。

　　他丢下大刀，跪在地上对着天空嘶声裂肺的嚎叫，泪如泉涌，然后让人扶起来，牵过骡马，亲手扶着胡二姐上马稳稳的坐好，带着人马离开了榛子板庙镇。废墟中的余火还在燃烧，没烧尽的椽子、棉絮和桌椅还冒着一股股青烟，布灰在地上随风拂动。一群群“老鸹子”（乌鸦）争先恐后地落在大栗子树上，跳跃到废墟前“鸹、鸹、鸹……….”的鸣叫。

　　一会儿天上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群山之巅，松涛呼啸。一道电光闪过，隆隆的雷声接连的炸响，惊天动地。暴雨噼里啪啦直响，地上顿时铺满一层小如黄豆，大似栗子和鸡蛋的冷子（冰雹）。榛子岭、板庙子、白龙潭等地遭受百年不遇的雹灾。

【作者介绍】：赵志满，1956年12月生，湖北省兴山县高阳镇人。《兴山县志：1997年版》责任编辑。曾在兴山县建筑公司当过工人，在县地方志办公室、扶贫开发办公室、伍家岗区教育局工作过。著有《巴山浴火》、《文笔塔的故事》、《悬崖上的苦菜花》、《李文俊回乡记》等十几篇中短篇小说。

（编辑：陈斯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