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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与应城历史渊源探求(一)
2019-05-28 14:57:36   来源:今日湖北

  

  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有没有来过应城?屈原流放汉北时是否住在蒲骚?伟大的浪漫主义诗篇《离骚》与蒲骚有没有什么关联?屈原的作品里能否找到与应城相关联的一些蛛丝马迹?这些看起来匪夷所思又难于回答的问题,本文将秉承以史为证,以前人研究成果为鉴,发微显隐,钩沉洞幽,力求找到一个圆满、合理的解答。

  

  第一章汉北与屈原行迹钩沉

  

  屈原曾被楚怀王流放到汉北。在汉北期间,屈原创作过《抽思》、《离骚》等作品。这是几百年前来,中国屈原和《楚辞》研究领域为大多数学者、专家所认可的基本结论。

  

  屈原在楚怀王时放逐汉北一说,始于明代汪瑗。此结论一出,后世纷纷响应,赞同并支持这一说法的学者专家,古往今来不计其数。其代表人物有清代的王夫之、林云铭、蒋骥、戴震,近现代以来有钱穆、游国恩、姜亮夫、马茂元、胡念贻、金开诚等。当代有周建忠、赵逵夫等大家。然而落实到具体的细节上,如时间、地点、背景等,则言人人殊,各执一词。笔者经过相当的梳理和考查后,发现前人所纠结处,难以厘清,在于对汉北之辨,固执于一处,乃终失于通达。今特在此提出“两个汉北”的概念:第一个汉北,系指汉水上游的楚旧都丹阳附近——今十堰的郧县、丹江口一带。它对应的是屈原的第一次受挫。第二个汉北是指汉水下游以北的云梦——楚王游猎区。它对应的是屈原的第二次受挫。笔者认为,这两个“汉北”都与屈原有关。

  

  (一)各家观点和史料摘抄

  

  1、明·汪瑗注《抽思》中“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一句时说:“南,指郢都也。汉北,指当时所迁之地也。屈原所迁之地,其在鄢郢之南,江汉之北乎?”(引文见汪瑗《楚辞集解》)

  

  2、清人王夫之指出屈原在怀王朝进谏不被采用,自动退居汉北:“原以王不见听,退居汉北,犹有望焉。”(引文见王夫之《楚辞通释》)

  

  3、清人林云铭经过考证,认为屈原因极力谏阻楚怀王背齐合秦,于怀王二十四年被迁至汉北,具体的地理位置在与上庸(今湖北竹山县)接壤的一带地区。(详见林云铭《楚辞灯》)

  

  4、清人蒋骥认同屈原曾被迁到汉北之说,并指出其地理位置在郧、襄之地(今鄂西北郧县至襄阳一带)。(详见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5、清·戴震在其著作中引方晞原之说,也以为屈原始放之地在汉北。(详见戴震《屈原赋注》)

  

  6、今人赵逵夫言:“屈原在楚怀王二十四、五年被放汉北,其地即春秋战国时汉北云梦,在汉水下游之北面,当今钟祥、京山、天门、应城、云梦、汉川几县之地。”(见赵逵夫《屈原与他的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7、今人朱碧莲在《楚辞讲读》里说,屈原很可能在楚怀王二十四、五年之时劝谏、阻止楚王与秦国结盟无效之后,愤而自疏,跑到了汉北。(见朱碧莲《楚辞讲读·引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

  

  8、今人王锡荣认为,屈原于楚怀王25年强谏楚与秦“黄棘之盟”后得罪楚怀王,被流放至陵阳——今安徽池州陵阳县。(见王锡荣所注《楚辞》前言,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年版)

  

  补录:据《史记·楚世家》载:“顷襄王十九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从这一条史料可以看出,汉北当与上庸相邻)

  

  综合以上几位古代学术大家和现当代楚辞专家的意见,笔者认为这里面有两条线索。其一,关于“汉北”的地理位置,几位古人所说大体相近,即在汉水上游一带。据最新的楚辞地理研究结论《屈原与郧阳》一文①来看,以蒋骥的“郧襄”之说比较接近事实。简括之,即屈原与今之湖北十堰的郧县、丹江口一带有着莫大的联系。由此,便引出关于“汉北”的第一种解释:汉水上游、郢都以北。这是古地理语境下的正统解释。

  

  其二,楚怀王二十四、五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是屈原最有可能被放逐的关键时期。如果从传统认为的屈原被楚怀王流放汉北这一点来看,则此时似乎流放地不当在郧、襄一带。因为郧襄之地自楚怀王17年之后,已沦为秦、楚边境(怀王17年爆发的丹阳、蓝田大战楚国败绩,丢失汉中之地),此地不可能是逐臣之地。关于这一点,赵逵夫先生在他的著作《屈原与他的时代》一书中已有详尽论述(分别见于书中《汉北云梦》与《哀郢释疑》两个章节)。

  

  那么如此一来,就有一个看似矛盾的悖论:屈原必于楚怀王24年(或25年)被放逐,但其地又不可能是汉北(郧、襄之地)。那么他被放到哪里去了呢?笔者认为,还是汉北,只不过此汉北非彼汉北。由此,就牵出对“汉北”的第二种解释,即:汉水下游以北的地区。这并非望文生义,而是民间语境和历史传统下的代代相承。这块地区是春秋战国时楚王的游猎区,被称作“云梦”,自古以来就叫汉北。赵逵夫先生在他的著作《屈原与他的时代》和《屈骚探幽》二书中有详尽论述,认为屈原于此时被楚怀王流放至汉北云梦,做掌梦官,主要负责看守游猎区的鸟兽山林,以及安排、布置游猎事宜等。这是一份根本上不了台面的相当于杂役的差使,其实质即等于流放。(关于这一部分的论证以及对屈原流放安徽陵阳说的驳斥,详后)

  

  (二)屈原行迹钩沉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有关屈原生平事迹的信史,极其匮乏。目前大概只有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和刘向《新序·节士》篇中的屈原部分两个文本。后世学者多是从屈原的作品中寻找一些他的行踪轨迹。当代楚辞研究专家周建忠撰有《关于屈原“放逐”问题证辩》一文,对从汉代至今在屈原“放逐”问题上的种种旧说作了详尽的梳理与归纳后,认为屈原的一生可分为三个阶段,分别经历了一疏、一放、一迁三次大的政治挫折。并且强调说:“一疏仍在郢都,一放在汉北,一迁在江南。”这个总结很好地囊括了传统的旧有的观点。

  

  只是对于“一疏仍在郢都”,笔者却不以为然。结合《史记·屈原列传》和《史记·楚世家》的记载,我们可以确立两个时间节点:楚怀王16年和楚怀王24—25年。

  

  怀王16年,是一个极重要的年份。请注意《史记·屈原列传》中的文字!司马迁在写到“王怒而疏屈平”之后,紧接着是一大段有关《离骚》的叙述和评论。完了之后,就是这么写的:“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贽事楚……”这说的就是张仪使楚,史有明载,其时当楚怀王16年。而张仪赴楚的前提就是“屈平既绌”。如果把那一段有关《离骚》的文字抽出来,我们可以看到,“屈平既绌”是紧承“王怒而疏屈平”这一事件的。

  

  绌通黜,即罢免之意。怀王怒而“疏”屈平的结果其实就是罢去了他的左徒之职,对于这一点,学界无异议。罢免之后如何安置呢?现在公认的结果就是,由左徒降职为三闾大夫。(其说见央视《百家讲坛》杨雨之《端午时节话屈原》)“屈平既绌”发生在张仪赴楚之前,也就是说,最迟应该是怀王16年(或许更早),屈原当上了三闾大夫。这一基本史实,就是周建忠先生所总结出的“一疏”阶段。对于“一疏仍在郢都”的看法,笔者未能苟同。如果说屈原被免去左徒之职后,仍有一段时间留在朝廷,留在郢都,处于一种闲散的待命的状态,那也只可能是一个短暂的过度。屈原马上面临的是要就任三闾大夫,而三闾大夫是要离开郢都(纪郢)前往楚国旧都鄢郢上任的。那里供奉着楚国先王的宗庙、祠堂,位于汉水上游一带,也即是所谓的正宗的“汉北”。

  

  关于“三闾大夫”一职,通常是这么说的:负责掌管楚国王室贵族昭、屈、景三姓的宗族事务,以及兼负有教育贵族子弟的责任。东汉王逸说:“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见王逸《离骚经序》)从王逸的解释看,笔者认为,三闾大夫之职偏向于一种王族公卿的形象代言人或掌门人的角色,需要从国家角度担当一些司仪、祭祀的任务,是一种虚闲之职;至于教育子弟,倒在其次。明代楚辞研究大家汪瑗曾说过:“鄢郢乃楚王之都邑,宗庙之所在。”(见《楚辞集解》)形式主义色彩极浓的三闾大夫之职,笔者认为屈原当在楚国旧都(或附近)上任。现在学界不少人认为,屈原担任三闾大夫无需离开郢都——这就是旧说以为的“一疏仍在郢都”的原由。对于这一点,笔者持反对意见。值得庆幸的是,笔者的这一判断,从现代著名历史学家钱穆的著作里得到了坐实。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卷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辨》,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和《古史地理论丛》(甲部,《楚辞地名考》之《释三闾大夫》,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中两次表述过这样的意思:汉北即是楚旧都丹阳之所在,位于丹、淅二水之间,那里有楚国古之三户(昭、屈、景)的宗庙、社稷,屈原得去那里任三闾大夫。

  

  楚国旧都叫丹阳,按楚人习俗称作“鄢郢”。其地理位置处于今陕西、河南、湖北三省交界处的汉江上游一带。②据近年的一些考古研究表明,丹阳确在丹水流域一带。不管是河南的淅川,还是湖北的十堰(郧县、丹江口),其地理位置是差不多的。何况明·汪瑗还说过:“屈原所迁之地,其在鄢郢之南,江汉之北乎?”鄢郢之南,不就是郧阳么?看来《屈原与郧阳》一文的研究成果,绝非空穴来风。

  

  以上这些,就是屈原与第一个“汉北”——郧、襄之地渊源的来历。落实到屈原的作品中,有《抽思》、《思美人》等可为明证。关于这些作品中的详细“证据”,前人之述已备,兹不赘言。屈原担任三闾大夫,被迫离开郢都,客观上也形成了“放逐”的事实,所以才有他作品中身处“异域”,愁思凝结,反复致意怀王,欲回郢都而不得的痛苦心情。这是他政治上的第一次受挫。昔之学者由于没有把屈原任三闾大夫与“放逐”联系起来,导致在对待屈原初次失意方面的说法含糊不清,他们总认为有一个所谓的“疏”的阶段。其实“疏”就等于“放”,也即是“绌”后的结果。按传统说法来看,一疏为三闾大夫,一放为流放汉北(郧襄),一迁为迁于江南之野。则如此一来,屈原要两度放逐于郧襄之地,显然是矛盾的,不可能的。

  

  所以笔者要纠正一下周建忠先生根据旧说提炼出的六字总结:一疏一放一迁。前面的“一疏一放”应该叫“两放”,或者把“一疏一放”合并叫“一黜”,然后再加“一放”。这样才符合事实。当然,后面的“一迁”由于发生在楚顷襄王时期,与本文主旨牵涉不大,在此不加讨论。

  

  为什么应该是“两放”,或“一黜一放”呢?这就不由得不说到楚怀王二十四、五年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查《史记·楚世家》可知:

  

  1,楚怀王24年,楚国背叛齐、楚联盟,转而亲近秦国。秦、楚两国互通婚姻。

  

  2,楚怀王25年,秦、楚两国订立“黄棘之盟”,秦国归还楚国上庸之地。(至此,两国之貌似交好达到鼎盛)

  

  通过前面对各家观点的罗列不难看出,多位古今专家学者都倾向于认为,在怀王24、25年屈原必有一“坎”,其被放逐于郢都之外势不可当,在所难免(因为屈原自始至终都是联齐、抗秦的中坚力量)。清·林云铭在其著作《楚辞灯》中更是设立专门章节,以论兹事。他在《怀襄二王在位事迹考》一节中,于怀王24年条下注云:“秦昭王初立,厚赂楚。楚往迎妇,遂背齐而合秦。屈子以彭咸死谏为法,必越谏而被远迁,绝其言路。”

  

  近现代两位楚辞大家游国恩、孙作云在其著作中论及屈原被放汉北的时间问题时,与笔者前面之所列举,也大体一致。游先生说:“迨怀王二十四年……斯必又因党人得志,连横之势复张之故。而屈子君臣之间,早有瑕衅,上官之徒,久怀怨愤……因屡谏而愈撄众怒,进而逐之朝外,以永杜其阻挠,势必在斯时矣。”(见游国恩《论屈原之放死及楚辞地理》)孙作云《屈原在怀王时被放逐的年代》一文的结论是:“屈原必放于怀王二十五年。”(见《楚辞研究论文集》,作家出版社1987年版)

  

  综上所述,再结合前面笔者的分析、梳理来看,屈原必于怀王24年(或25年)被放逐于郢都之外,而其地又不可能仍是汉北郧襄之地。前面已经说到,其理由归纳起来有两条:1,郧、襄所在的楚国旧都附近已沦为秦、楚边境,战事不断,不适合放逐大臣。2,屈原任三闾大夫时已在郧、襄一带被“放”过一次,不可能第二次仍去那里。那么,屈原于怀王24、25年这个时间节点,到底该何去何从呢?笔者认为,应该是汉北云梦。赵逵夫先生的考证《汉北云梦与屈原被放汉北任“掌梦”之职考》即是最好的答案。(详述见下一章)

  

  补充:或许有人以屈原遭贬三闾大夫和放逐汉北云梦二劫之后,其何以仍得现身于朝廷之疑惑诘问于我。兹简要述之:屈原于怀王16年(或之前)被贬三闾大夫,赴汉北郧襄一带,于18年被楚王召回,出使齐国。18年之后应当留在郢都,或者往来于郧襄与郢都之间。总之,是扮演着一个政治边缘人的角色。从怀王16年起一直到25年,这中间有将近十年,是屈原被怀王疏远、不信任的苦闷彷徨期。其踪迹时而在郧、襄,时而现身郢都,时而出使齐国,往来飘忽不定。这期间屈原有没有被恢复左徒之职,或重新担任其他职务,因史料匮乏,不得而知。唯独《新序·节士》篇中有一句:“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以至于此,于是复用屈原。屈原使齐……”屈原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出使齐国,语焉不详,不得而知。从楚怀王25年起,屈原被放逐于云梦,在楚王的游猎场行使着奴仆、杂役一样的差使,其间不得回郢都。这是屈原在理想、希望濒临彻底破灭之时在痛苦的炼狱里的犹豫、挣扎徘徊期,历时约三、四年。楚怀王29年,因楚处于困境,要向齐国求救,屈原被再次召回朝廷,挟太子赴齐作人质。所以才有了楚怀王30年(这也是其执政的最后一年)屈原挺身而出,极力劝阻怀王赴武关之约一事。

  

  关于屈原被放逐云梦的具体时间,笔者从楚怀王25年之说。这里有一条理由:怀王25年举行的秦、楚“黄棘之盟”,屈原是亲历者、见证者。他的作品《悲回风》里有对此事件的看法:“施黄棘之枉策”,此为明证。可见屈原当是黄棘之盟后被怀王弃逐于汉北云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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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屈原与郧阳》系当代楚辞与屈原研究专家座谈会发言稿的集合,登于《光明日报》2014年9月16日第16版。

  

  注②此说法见诸白寿彝主编的《中国通史》第三卷1007页。

  



【作者:杨建平,应城市作协。】 



(编辑:陈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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