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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文化苑·原创文学·大寒(小说)
2021-02-07 14:20:23   来源:今日湖北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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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文化苑·原创文学·大寒(小说)

 大寒(小说)

 作者:关金玉

 

【故事梗概】在中国东北一个偏僻的小村,一位古稀老人,每天与孤寂相伴,体验到人生的苦涩与无奈,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写老人的乐观与豁达,如何关爱老人,如何赡养老人,故事自然流畅,读后令人深思。

 作者简介  关金玉  笔名  永利  黑龙江省克东县人   医生           

 

    秋分过后,天气渐凉,松嫩平原已经渐渐隐去了绿色,大地上呈现出来的是淡淡的金黄,大田里的庄稼,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舞动着枝叶,谷子熟了,苞米熟了,高粱也熟了,小小的丰收村只有几十户人家,简朴的农舍撒落在阡陌间,远远看去是一幅古朴的田园风光画。

    在村头的农舍里,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他叫吴玉生,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和土地打交道一辈子,在村里不招灾不惹祸,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坏话,他这一生养育了六个孩子,四男两女,随着光阴的流逝,身体也渐渐的变得衰老,眼下的身子骨已不如从前,自打患了脑血栓以后,走起路来已经十分艰难,只能靠拐杖当助手,身体重心不稳时,还打着趔趄。让他最痛心的是老伴撇下他走了,去另一个地方报到,这一去不见归期。现在的日子,让吴玉生体验到了孤独和无助,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路该怎么走,吴玉生坐在土炕上,望着院子,望着院子地上那将要衰败的花草,不言不语。  

    吴玉生常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前篱笆墙的拐角处,那里有块石头,斗大的平面朝上,可以容下他的臀部,吴玉生在那里静静的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望着村里过往的行人,望着那觅食的小鸡、小鸭,还有活蹦乱跳的小狗,村里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时、很少有人与他搭话,他真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和他说说东山上的苞米,西沟里的黄豆,谈谈今年的收成。他现在走不动了,如果能走,那脚步还是勤快的,心还是自由的,他会自己走到那地里探个究竟。

    七十多年来,吴玉生所经历的事情,一幕一幕浮现在他的脑海,就像演电影一样,他现在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用当地的话来说,他已经看到棺材板儿了,独立生存已没有能力,日常生活的洗洗涮涮、吃喝拉撒,已不能维持,靠儿女,哪个是那养爷子,去养老院,民营养老院要花钱,自己又没有积蓄,去公立养老院,人家是有条件的,有儿有女的不收,收的都是鳏寡孤独。

    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延续是有条件的,首先能自食其力,否则麻烦连连,就连天上飞的鸟都知道这个道理。未来的生存质量,吴玉生已无法预料,想想自己的儿女,天南地北,也在为生存而奔波,过去他可以养活六个儿女,今天六个儿女能养活他吗?

    吴玉生在脑海里、把六个儿女过了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想,哪家是他以后栖身的地方,老大叫吴江,是儿女当中最有文化的,吴玉生一直把他供到高中,毕业后进了县城,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是知识改变了吴江的生活轨迹。老二叫吴河,在乡里念到初中,毕业回到了村上,种地还算是一把好手,慢慢地也学到了一门手艺,泥瓦匠。老三叫吴海,是吴玉生最喜欢的,吴海十九岁那年当了兵,复员以后落户到县城。 老四老五是两个闺女,一个叫吴梅,一个叫吴华,书念的不多,小学毕业,她俩都嫁给了邻村种地的男人。小六叫吴涛,排行老疙瘩,不愿意念书,初中还没念罢就回到村上,以土地为生,他总觉得乡下看不到什么希望,就去外面打工,至今还过着一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吴玉生第一个想法是去闺女家,他知道闺女照料父亲比男人细心,不像男人那样粗鲁,大闺女家现在是和婆婆在一起,老少三代。二闺女家是和公公在一起,也是老少三代,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否定的念头,这两家、我都不能去啊,人家又老又小在一起,我去了那不是添乱吗,闺女那里没希望,再想想这几个儿子,去哪个儿子家、吴玉生的心里也没底。

    吴玉生的晚年如何安排,最着急的是吴江,他是家族中的长子,兄妹们都在看着呢,吴江躺在床上睡不着,怎么办,如果人人都不担当,那又该怎么办,去养老院,吴玉生不同意,去谁家、谁家又都不要,这真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这些年老父亲为这个家付出的代价他知道,他是长兄,他应该担当,吴江一次次的思考,他想到家里的亲戚,想到左邻右舍,也想到单位的同事,谁家都有老人,如何赡养老人,这一切的一切,像一面一面的镜子,吴江也从中照见自己, 困难面前、男人要敢于担当,不同的意见,不同的看法,对于男人来说是挑战,也会检验一个男人是否成熟,吴江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数。

    召开家庭会议,这样的事,电话里是说不明白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养活老人人人都有责,大家必须是面对面、锣对锣敲钟问响,只有这样才有结果。

    吴江家的方厅里,有沙发,有椅子,每个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有的人坐在正面,有的人坐在一个角落里,无论坐在哪里,他们都是这个家庭的议员,今天每个人都有表决权,各自的想法,各自的见解,将在这里摊牌。会议地点选择在吴江家,大家觉得在这里说话方便,不在父亲的面前,免得老人感到伤感,吴江知道,这样的会不开才好,开了肯定就会有矛盾,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小九九,老人在他们的心里已没那么重要。

    老二的媳妇来了,她在家里是半边天,与会成员是吴江两口子,吴河两口子,吴海、吴涛是家庭代表,两个闺女是尽自己的义务,重在参与,她俩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场的八个人,那真是八个心眼儿。

    会议当然是由吴江来主持,他是第一个开了腔,今天把大家叫来,主要是研究咱爸的养老问题,咱们今天呢,就是大家都说一说、各自的想法,看看咱爸将来的生活怎么安排?

    吴江说完后没人言语,屋子里静静的,谁也不想先开这第一枪,坐在角落里的小六吴涛沉不住了,他是最年轻的,血气方刚。

    “大哥、大姐,我先表个态,养爸的事儿,我是这么想的,我应该养活爸,但是我现在、在外边儿打工、漂泊不定,说不定在哪块儿生活,所以现在、爸去我那儿也有困难,现在我是租房子住,我决定,就是出钱,爸上谁那儿去我都同意,我给拿钱。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接茬了,小六刚说完,老二媳妇就开了腔,

    “小六啊,你说你出钱,这话可不对,当时你结婚的时候,也说好了,把爸的房子、都过户到你的名下,现在家里的地也都是归你管,你现在说只出钱,不管老人,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是怎么说的?不是说你全都管吗?现在你推出去不管了,只出钱,那谁管?

    小六解释,我没说我不管,我现在回不来,我在外边打工,那你说、这老人我怎么管、我怎么管哪,我是想管,我能回来给他做饭吗?我不得打工吗?挣钱养家吗?我没说我不管,是不是啊,我是说现在、我只能是出钱,我回不来。

    人人心里都明白,老人的最后归属应该归在小六身上,因为当时老父亲也同意,那是全家人都说允的,今天事情真的有了变化,小六现在漂泊江湖,他真的管不了老人,这是现实。

    大闺女吴梅,坐在那里边表了态,养活爸,我也是只能出钱,大家都知道我家老婆婆、跟我们在一块儿,我那儿、住都没有地方住,现在我老婆婆住一铺炕,我们住一铺炕,你说我那、往哪儿搁呀,我的想法是、我出钱,别看我是闺女,我不差钱,我养活不了爸,但是我能出钱。

    肃静,片刻的肃静。

    老三吴海,在一边认真的听着,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的心里早有准备,我家是有地方,但是我觉得,去我家不合适,这些年都不在一起,哪有舌头碰不着腮的,我想呢,还是把爸送到养老院去,这样呢,咱们大家都省心,大家都拿钱呗,是不是,现在这也不算什么磕碜事儿,把爸送到养老院,这就是我的想法。

    坐在一旁的大嫂,听了老三的话,在那里坐不住了,地站了起来,冲着老三数落起来,老三啊,把爸送养老院,我觉得不合适吧?在这个家庭当中,爸为你付出的最多,你是当过兵的,你当兵回来之后找工作多难啊?爸为了你,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最后才把你安排上班,现在你说送养老院,爸都不养活,我觉得说不通吧?现在不是拿钱的问题,如果都拿钱、都不养活,那这爹谁管啊?那还研究个屁?”

    老三低下头,一言不发,在老大媳妇看来,老三是条件最好的,老人为他付出也是最多的,去他家顺理成章,可老三却关上了门,这大嫂也只能出口不逊了。

    不养老人,送养老院,大家把目光又转向老二吴河,老二是实在人,他说直截了当,你们那儿都不行,就去我家吧,我家现在就是冷,冬天太冷,家里也没有暖气,烧炉子,问问爸,要行呢,就到我那儿去,也不用你们花钱,我自己承担。

    老二说的是气话,他说他自己承担,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条件,冬天连煤都买不起,家里冻的叮当响。

    二闺女吴华态度坚定,我是闺女,我知道我也有养爸的义务,我家那儿条件确实是不行,养活爸,无论到谁家,还是去养老院,我都拿钱,我尽我自己的能力,你们拿多少我拿多少,一分钱也不会比你们少。

    争论的焦点只有两个,一个说去养老院,一个说固定到谁家,没有一个人能出来担当,现在大家把目光、都转向老大吴江。 争论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拿出孝敬父亲的诚意,每个人都不去承担,此时此刻这吴玉生、好像不是他们的父亲。

    老三的电话响了,他站起来,到外面去接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回来之后,他说了一句,你们商量吧,我还是我那个想法,去养老院,我拿钱。说罢,老三向门外走去。

    小六看老三走了,他也站起身来,再次重申自己的态度,我刚才说了,我出钱,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现在有点事儿,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

    吴梅和吴华也走了,说是去街上买东西。话不投机半句多,每个人都心明镜的,再研究,陈芝麻烂谷子都得翻弄出来,说不定还会闹出口角,大家都选择了三十六计。屋里只剩下老大和老二两个人,老大若有所思的说,

    “小二走吧,咱哥俩出去喝点,这个事儿啊,我看好办!

    老大和老二下了楼,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哥俩在那里喝上了,要的是高浓度的散装白酒,彼此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大哥,这个事儿我早就想了,小六那儿肯定不行,现在在外边儿、也没有房子,小三那块儿不是小三不行,是小三当不起家来,他媳妇没来,你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人家两口子在家都商量好了,就是不要,去了,那也是干仗,所以咱也不能、难为小三。

    老大说,你分析的有道理,这件事情我早都料到了。现在这个事儿就落到咱哥儿俩身上了,你刚才说去你家,这个其实我也同意,但是去你家不行啊,到你家住的也不行,吃的也不行,像你说的冬天又冷,连个厕所也没有,爸受不了啊,这件事情我早就考虑好了。

    “大哥,那你说怎么办?

    “没有什么怎么办,我早就想好了,去我家。吴江坚定的回答。

     老二两眼直直的望着他的大哥。

    “去你家 ?  那能行吗?”老二直言不讳地在问老大。我嫂子能同意吗?”

    “慢慢来吧,这件事情我跟你嫂子也商量过,反复考虑过,我家条件比较好,就我俩,还有一个小孙子,在我这块儿,有个房间个还闲着,让爸上我这儿来吧,这样呢,我辛苦点儿,没关系,养儿防老啊!

    老大和老二决定,让吴玉生去老大家,当天老大就去了乡下,把决定告诉给吴玉生。吴玉生听后非常高兴,乐呵呵的对老大说,那我就去你家吧!我还没住过城里,也没住过楼房,我这岁数大了,现在上厕所也不方便,你家屋里有厕所,这样我能方便些,咱家这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太阳刚刚出来,屋里有了亮色,吴玉生早早就穿好衣服,坐在炕沿边上,他在等着,等儿子从城里来把他接走,多少年来,他都住在这个小屋里,今天就要和它告别了,望着墙角的一对小柜,小柜是实木的,柜面上有榆木纹,用清漆涂过,还可以清晰看见树木的年轮,小柜上摆着全家福,是带相框的,一个大相框里面还有一幅幅小照片,有吴玉生的,有老伴的,有儿子的,有姑娘的,他的目光一下子停老伴的身上,那是老伴年轻时的照片,头上梳着辫子,苗条的身影又闪现在他的记忆里,他从地里干活回来,老伴坐在门前等他,锅里有热腾腾的饭菜,老伴去小卖店给他打酒,手里拿着那个年久的玻璃瓶,瓶上刻有容积的标线,土炕上,老伴早早地去捂被,让他睡在热炕头上,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静静的屋子里,挂钟还在墙上,还像往常一样滴答、滴答的走着,那声音没有改变。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吴大哥,起来了吧!吴玉声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白发的女人走进屋来,我大哥今天就要进城啦,要去过幸福生活啦,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呀 ? ”

    说话者是吴玉生的邻居,她叫刘兰芝,刘兰芝和吴玉生是同岁,前几年老伴早早的走了,扔下她一个女人,她没有再嫁,也没有单独生活,是在女儿家里为她们看孙子。

    吴玉生的老伴、生前和刘兰芝关系很好,相处的像姐妹一样,用当下的话来说,那叫闺蜜,两个女人在一起时无话不说,吴玉生家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刘兰芝都十分晓得,今天听说吴玉生要走了,刘兰芝早早来为他来饯行,刘兰芝在屋里看了又看,扫视着生活用品,有没有什么该带的东西?我帮你收拾一下?”

    “没有什么拿的,什么都不拿,就把墙上这个挂钟给我带着吧,我到那块儿也能看看点儿,听听这钟响,提醒我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

    “到了城里,也要想得开,年轻人的事少管,要吃饱,老饭粒,吃饱身体才能好。刘兰芝在牵挂着吴玉生未来的日子。

    “没有办法啊!我现在成了一个废人,连饭都不能做,要是能做饭,我也不想去城里啊!在这老家多好,天天还能看见你,和你唠唠嗑,没办法啊!这是吴玉生无奈的心声 ,刘兰芝能听懂。

    太阳的光线十分充足,阳光把整个小院儿照得暖洋洋的,虽然是到了秋天,还有它的暖意。吴江从县城里开着自家的小汽车、专门来接老父亲,按常理来说,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难免会有些留恋,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烙在吴玉生的心上。吴玉生拄着拐杖环视着小院,他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这个小院,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村子里好静,没有鸡叫声,也没有狗叫声,吴江的小汽车停在家门前,在吴江的搀扶下,吴玉生一步步向小汽车走去,那步履显得十分沉重,他不像是在走,是在向前挪。刘兰芝来帮着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按照吴玉生的要求,把那台挂钟摘下来,掸去上面的灰尘,用布包了又包,怕它磕着碰着,刘兰芝小心翼翼地将挂钟放到小汽车的后座位上。吴江很是客气地跟刘兰芝打招呼,

    “刘姨,在这儿生活这些年啦,我爸您也没少照顾,真是让您费心了,将来有机会到城里去,到我家去啊,到我家去串门儿!

    刘兰芝说,哎呀,去不了,我现在看孙子,你们有时间常回来看看,这儿还有你们家的地,这是你们的老家呀!

    吴玉生已坐到了副驾驶的坐位上,从车窗里边向外探望,看着他家的小院,看着那篱笆墙,他的目光又扫到了刘兰芝身上。

    “妹子,好好保重身体,多活几年,将来大哥、还会回来看你的!

    刘兰芝笑着说,大哥,你到城里就享福了,身体会越来越好,放心吧,你看看吴江多孝顺啊!

    小汽车的马达已启动,发动机排气筒发出嗡嗡的响声,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就要离开故土,吴玉生再次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向院子里张望,他看着刘兰芝站在那里。

    “妹子,回去吧,你要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小汽车开始移动,刘兰芝把手向吴玉生挥起来。

    “大哥,你有时间再回来!

    小汽车渐渐地向村外驶去,刘兰芝站在那里没有动,一直望着、望着,汽车消失在村头拐弯处时,刘兰芝的目光还没有离开。

    人是一种高级动物,最怕的是孤独,喜群居生活,当他体验到漫长的孤独时,有一种方法能排解他心中的不悦,就是雄性和雌性来相互陪伴,男人需要女人的关心,男人只要身边有女人,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不会感到孤独,女人身边有男人,她就不会感到无助,不会感到空虚。

    靠近学校附近,是一座高层的民居,吴江刚刚迁入不久,家住在十楼,有电梯,吴玉生很少来城里,他还没有坐过电梯,在老大的搀扶下,吴玉生走进了电梯,眨眼功夫就到了十楼,吴玉生高兴啊,

    “还是电梯好,这么快就到了十楼,这要是走就不行了,你家要是没有电梯我就不能来喽!

    吴玉生在乡下生活几十年,没有住过这样干净整洁的楼房,这里做饭都不用烧柴火,屋里连一点烟丝儿也没有,一点儿灰也不粘,走进客厅,宽敞明亮,客厅一角是沙发,电视、冰箱,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卫生间里还有淋浴,吴玉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挺好、挺好啊,还是城里好啊!吴玉生从心里生出感叹。

    第一顿饭,是炒菜,吴玉生记得很清楚,乡下都是炖菜,大锅菜,味道是那种农家的风味,刚刚到这里还真的有些吃不惯,还好菜不是一种,吴玉生都尝了几口,嘴里不断地说,好啊,好吃啊,吴玉生喜欢喝白酒,他说白酒有劲,几盅白酒下肚,他的脸上微微泛红,喝完之后,就靠坐在沙发上,这沙发真宣乎,比乡下的板凳舒服多了,从乡下到县城几十里地,几个钟头的功夫,生存环境却是另一番景象,吴玉生还没有准备,新的日子就悄悄的来到了。

    城里的生活是新鲜的、也是寂寞的,吴玉生入住大儿子家以后,一直待在楼上,一连数天也没有下楼,他的身体被局限在小小的空间里。有时他拄着拐杖站到窗前去望那城里的街景,窗外是参差不齐的楼房,那楼上的窗户就像鸟笼一样,回过头来,屋里是一张静静的床,没有谁和他说话,只有自己形影相随,陪伴他的只有一个戏匣子,今天称呼它叫收音机,收音机里边可以放储存卡,放U盘,吴玉生喜欢听二人转,他说二人转好听、热闹,能唱出老百姓的心声,在过去的年代里没有电视,每个村里年年都有唱蹦子的,冬天猫冬时村民围在一起,看那一男一女在台上表演,男恩女爱都能表现出来,老人们最喜欢的是那些浑戏,唱的是男女之间的挑逗,打情骂俏,话说来比较,这样的戏看了解渴、解闷儿,也能让人身上充满能量,使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把一天的疲劳抛到九霄云外。

    吴江上班了,孙子上学了,吴江媳妇上街了,静静屋里只剩下吴玉生一个人,他又像往常一样拿起他的戏匣子,他要听评书,听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他要听二人转,听他的《大西厢 》、《冯奎卖妻》、《马前泼水》,听着这世上的风花雪月,他感觉到那里边十分有趣,反复的听,百听不厌,二人转里有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哈哈,那唱词有时吴玉生也能跟着哼上几句。

       女:一轮明月照西厢

       男:二八佳人巧梳妆

       女:三请张生来赴宴

       男:四顾无人跳粉墙

       女:五更夫人知道信

       男:六花板拷打莺莺审问红娘.

       女:七夕胆大佳期会

       男:八宝亭前降夜香

       女:久(九)有恩爱难以割舍

       男:时时想念小张郎,

        ……

    吴梅是细心的,对于父亲的晚年生活,她十分关注,自从吴玉生上楼以后,她在想,大哥可以,大嫂能接受吗,已经好多年不在一起生活,如今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就连吃饭都不一样,几代人在一起,能和谐吗。吴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孙子每天嚷着要看电视,这跟吴玉生的二人转发生了碰撞,恰巧都在同一个时间段,尽管吴江在极力地去调整,可是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

    吴玉生每到晚上六点半,早早就守候在电视机旁,这是他的黄金时间,等待家人把电视打开,他不会使遥控器。看吉林和黑龙江的电视频道,这个时间有专场的"二人转"播放,电视的音量还要调大些,人老了、耳朵背了,声音小听不清,半个小时坚持看完,天天如此,吴玉生在那里守着。他的孙子在旁边有些烦了,

    “爷爷,我要看动画片,我要看动画片,孙子这样嚷着,一次、两次、三次,吴江把孙子拉到了旁边,告诉他要以爷爷为主,

    “好孙子,听话,等爷爷看完了、你再看。

    小孙子不高兴,爷爷看完二人转,动画片、就演完了。

    吴江的媳妇、从小在乡下长大,她的全职是家务,吴玉生的到来,她是不情愿的,有句话说得好,耳不听、心不烦,眼不见、嘴不馋,平静的日子里突然多了一个老人,而且是一个年迈多病的老人,天天就在眼皮底下走动,这屋里的空气也和以前不一样,屋里一直存在一股烟味,两口子原来打算晚饭不做,到外面去吃,现在不能去了,不能把吴玉生一个人冷在家里,也不能去点外卖,做饭也不能光考虑到自己,还要考虑到老人的口味,咸了,淡了,生了,熟了,都要依着老人的口味去安排。

    吴玉生平时喜欢抽烟,叶子烟用纸卷,过去他的手还算灵活,只要把白纸摊开,捏上一捏烟,不到一分钟就卷成一支烟,现在他的手已经不中用了,再去卷那叶子烟已卷不上来,吴江为父亲备好了廉价的卷烟,放在床头。吴玉生在床边坐累了,就想躺着,他觉得躺着舒服,躺着躺着就打起了盹,手里的烟、什么时候掉在床上,他没有察觉,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床垫子已经烧出一个洞。吴玉生看着烧破的床垫,使劲用手去扑拉,怎么不小心啊,这让家人看了,说自己、这不是糊涂了吗,床垫子烧了,自己还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狠狠地责怪着自己。  

    吴江回来了,一进屋就闻到有一股胡巴味儿,他没有犹豫,急忙向父亲的屋里奔去,看到父亲正在那床角、静静地坐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床上那个烧破的洞,吴江快步来到床边,看到烟蒂还在床上。

    “你再抽烟的时候,把烟灰缸放到床头,看看这多悬呐,这要是着了咋整?吴江在埋怨父亲。

    “不是没有烟灰缸,有烟灰缸、在那里,是我睡着了、不知道,才烧了。

    为了让吴玉生不寂寞,吴江买来一辆轮椅、出门方便,可以带父亲看看街景,还选购一部老年用的手机,手机上是大大的按键,吴玉生看到手机,高兴,想打手机,弄了几次都没弄明白,他每天看着那个手机,静静地发呆,有一天那个手机突然响了,他按着儿子的说法,按了一下接收键,手机里传来了声音,    “爸,你现在好吗 ? 我是小六,你到我哥家这段时间怎么样啊?

    “我这段时间、挺好的,吴玉生回答。

    “睡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在屋里呆着、是不是挺闷屈?

    “挺好,在这儿都挺好的。吴玉生怕儿子惦念。

    ”等到星期天的时候,让我哥领你到公园转一转,出去散散心。

    “不用惦心,我挺好,吴玉生说,你在那儿打工还行吗?要注意身体,挣钱没头啊,多有多花、少有少花,不行就回老家来,在外面太苦,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我孙子还在上学吗 ? ”

    吴玉生的牵挂是多方面的,他虽然身居小小的房间里,可他却惦念着所有的儿孙,他想到老二,想到老三,他还想起他家的孙子,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那是爷爷的命根子。   

时间在一天一天往前走,那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

    吴玉生来到儿子家快一个月了,他在脑子里数着,哪一天来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什么,吴玉生到了这把岁数,对于这些小事,每一点每一滴他都记得十分详细。

    一天下午,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有吴玉生一个人待在屋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要大便,急忙就往卫生间走,心是想马上坐到坐便器上,可身子移动的迟了,不知是肛门括约肌的松弛,还是大脑调节的失控,还没走到卫生间,大便就已经解开了,大便顺着裤桶往下流,身子怎么往前挪就是挪不动,挪着挪着,那大便已经掉在地板上。吴玉生看着自己的大便涂在地上,闻闻这屋里的气味,心里感到不安,我这是这怎么了,咋还拉到裤兜子里拉?这太不像话,这可怎么办?老人又一次在责问自己,这让家人看见多不好,老了,真成废人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天天这样,还能在这里边住下去吗,等儿媳妇回来怎么去解释。

    房门开了,是儿媳妇回来了,她的第一感觉是嗅到一股臭味,她感觉是不是吴玉生在卫生间,将大便便到了便盆外,但是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径直向吴玉生的房间走去,她看到了地板上的大便、远近不规则排列在地板上,而且那个粘有大便裤子还在地板上放着,吴玉生半裸着身子坐在床边,这一幕让儿媳妇看到了,尴尬,无言,吴玉生低着头,他没有地方去回避。

    “ 哎呀!你这咋还拉可地 ? 那不是有厕所吗?你这是老糊涂了?”

    儿媳妇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她找来一个棍子,将吴玉生的裤子用棍子挑起来,扔到一个角落里。等你儿子回来,让他给你洗吧!她走到卫生间去拿拖布,擦那地板上的痕迹,回手将所有窗户都打开,那窗扇被她猛地一摔 ,咣当一声,窗扇撞到墙上,将吴玉生吓了一激灵,吴玉生坐在床边,望着儿媳妇一个又一个动作,望着屋里的地面,心里惴惴不安,他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胆怯,自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大人对他的惩罚。

    吴玉生每天的生活是孤单的,他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六点半快快到来,他可以看二人转,也可以跟家人吃饭、唠嗑,他更盼望双休日的到来,周六吴江可以推着轮椅,带他到街上的公园去转一转,去呼吸这城市的新鲜空气。看到老年人在跳舞、在唱歌,吴玉生想到自己的胃口,

    “这里边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没有唱二人转的?

    吴江说,这都是跳广场舞、健身操的,现在这儿还没有二人转,那边儿有扭大秧歌的,我领你去看看秧歌,

    爷俩来到着有民族服饰的秧歌队前面,大爷、大妈排着队形,在不停地扭着,一手舞彩带,一手摆扇子,那前面还有个拉杉儿的,与对排的异性来个逗趣,你往左,她往左,你往右,她往右,眉眼间还有交流,一个捧,一个逗,好不诙谐。

    在吴玉生的眼里,他觉得这城里没有乡下好,在乡下的时候,村边有一条小河,河边绿草青青,在河边放牧,看着河里的鸭子游来游去,那是多么惬意,谁家的猪圈在哪,谁家的马棚在哪,他都清清楚楚,他感觉到那里才是他的天地,在这个陌生的县城里,他看到的每一个人都生分,没有人跟他挥手,没有人跟他搭话,更没有人认真的去看他一眼。这个新鲜而又孤独的地方,让他感到有些茫然。

    县医院医生办公室,值班医生向吴江介绍病情。

    ”你爸的病诊断出来了,医生拿着CT胶片,是脑出血,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像这样的病是很危险的,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吴江急忙问道,大夫,能治吗?

    ‘’能治,现在患者需要安静,听大夫的,你们要把钱准备好,随时调整治疗方案,医生有信心。

    “好,大夫,你们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方案,为我爸治疗。吴江的心是焦急的,他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没有钱在这里是万万不能的。

    “那你放心,我们会拿出最好的治疗方法,用咱们医院最好的条件、来进行抢救。医生说。

    吴玉生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监护仪上的数字不停的闪烁,吴玉生鼻子上插着管子,氧气湿化瓶冒着气泡,输液器里液体一滴一滴有节律的滴着,儿女们焦急地在外面等候。

    医生告知,你爸的脑出血,出血位置是在壳核,这种情况不需要开颅,可以进行微创手术,在患者头部打一个孔,把里边的血引出来,这样可以减轻出血和颅内的压力,是我们医院目前最好的方法,它损伤小,同时治疗效果明显。

    吴家的儿女听后,感觉治疗有希望, 告诉医生在尽全力抢救,吴玉生能否从死亡线上回来,这不取决于吴玉生本人,主要看医疗技术和各方面的努力,如果没有钱,家属放弃,那对患者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损失,医生向家属下达危重通知,你们要做好一切准备,患者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希望家属把后事安排好。

    听完医生的话,在场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了,这吴玉生是走到了生命的关口,儿女们到医院附近的寿衣店,买装老衣服,还有那些当下时兴的殡葬用品,该准备的都准备,吴玉生年岁大了,本身身体条件较差,这次恐怕难逃这一劫。 吴玉生一直在昏迷中,他不知道,现在六个儿女都在为他忙碌,为他焦急,为他祈祷。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病情没有好转,医生向家属交代,你父亲的病很重,像这样的情况要经过四个阶段,出血期、水肿期、感染期和恢复期,现在是出血后期,至于抢救能否成功,现在还不容乐观。

    重症监护室,这是一条生死的门槛,患者走到这里时,说明生命能否挽回已经很难预料;每天高额的医疗费让几个儿女感到了压力,他们的经济条件有限啊,有很多费用新农合是不能核销的,面对高额的医疗费,几个儿女真的是一筹莫展。

    病房里,吴江斜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护士从外面走进来,

    “吴玉生家属,欠医疗费了,马上去交钱。

    吴江睁开眼,看着传达的护士,没有言语。

    重症监护室、费用是很高的,刚刚几天,已经花了九万块钱,这对吴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压力,他没那么多积蓄,吴江从朋友那借来的钱,他一共凑来3万块,几个儿女都低着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吴江媳妇沉不住了,我看那这老爷子也是够呛了,别治了,治好了、也是个废物,都昏迷这些天了,也醒不过来,干脆、就别再交钱了。

    吴江媳妇说的是实话,他知道人到了这个年龄、昏迷这么长时间,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没有效果,她决定放弃。

    其余的钱是兄妹筹来,小六拿来两万元,老二拿来一万元,吴梅、吴华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来了,才凑到1万块钱,这是他们对父亲尽的最大努力。老三只拿来五千块钱,当他回去再向媳妇请示时,媳妇已经封门,明确地告诉他、只能拿五千,多一分不出了,老三在走廊里不住地度来度去,有时他一个人坐在病房的一角,他感觉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拿这点钱,脸上挂不住面子。吴海当兵回来时在县城的粮库上班,起初日子过得还像样,没有几年好光景,粮食被推向市场,铁饭碗一夜之间砸了,没有专业技术,如今在一家民营企业打工,薪酬是可怜的,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老三不是不想拿钱,是他媳妇不肯,媳妇对他说,

    “这个钱拿也是白拿,这老头我看挺重,如果老头死了,你拿这钱、就是肉包打狗有去无回,老头都死了,谁还你,这钱不拿,拿就让他们拿,我看这个老头是没啥希望。

    老三媳妇的话,老三不能不听,他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在这个家庭中,老三确实没有决定权,因为从结婚那天起,财务大权就一直掌握在他媳妇的手里。

    小六说,我看也别治了,这么大岁数,治好了也是个废人,干脆准备准备装老衣服吧?预备后事得了,治白扯,不会好的,别再抱什么希望了,这都多大岁数了。

    吴玉生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的心跳是平稳的,呼吸是平稳的,可是他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几个儿女的心情是不平静的,他们在争执、在争吵,每个人都在拨着自己的算盘。

    钱有时候是管用的,在医院它很重要,它可以挽救生命,也可以延续生命,每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感觉到钱的特殊性,感到最焦急的是吴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父亲离去,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坚持。

    几个人都熬不住了,一连七天守在医院,不分白天黑夜,病人死不死、活不活,他们心里在想,要好就痛快好,要死就痛快死,就这样的熬着、守着,得多少钱往里扔呀,儿女们耷拉着脑袋,都不看对方的眼神。

    两个闺女在那里边抹着眼泪,嘴里不住地叨念着,也许是爸寿路到了,但愿老天保佑,他能快快醒来,他俩又凑来几千元钱,交给吴江,两个闺女知道,如果拿过多的钱、家里的丈夫也是不同意的,在别人看来,吴玉生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

    九万块钱对吴玉生来说,那就是个天文数字,他活了这一生,也没有看到过九万块钱的票子,今天儿女们为他尽力,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有的人已经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该求的求、该借的借。

    一周以后,病情逐渐平稳,吴玉生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吴江是睿智的,主动问医生,我父亲这种病最后能达到啥样?医生说,现在还很难说,按我们常规的来讲,如果患者能度过水肿期和感染期,患者就有恢复生存的可能。”     

    两周过去了,吴玉生仍然没有醒来。医生告知,下部治疗、根据病情变化和患者经济条件而定,几个儿女要求将吴玉生转回普通病房,这样每天都能看到父亲,也好护理,同时也大大地降低医疗费用。

    吴玉生有病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丰收村,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在议论,这老头儿、也到寿啦,走就走吧,活着也是遭罪。在人们的眼里,生是正常,死也是正常,人能活到七十多岁已经是修来的福。

    半个月过去了,病情没有明显好转,吴玉生就像睡觉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这一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病房的门开了,刘兰芝走了进来,她来看她的大哥,来看她的好邻居,这段时间,刘兰芝听到吴玉生住院的消息,一直想来医院看望,可是家里实在是没有空,这是忙里偷闲,专程从乡下赶来,看望这昏迷不醒的老大哥。

    看到刘兰芝走进病房,吴家的儿女都热情地站起身来,为刘兰芝让座,

    “刘姨来了!刘姨这么远还来了!刘兰芝空着手、一个人来的,

     “怎么样啊?刘兰芝关切的问,她的眼睛仔细地望着病床上的吴玉生,病房里好静,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所有儿女都注视着刘兰芝,也注视着病床上的老父亲,氧气在那里吸着,液化瓶冒着气泡,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在那里有节奏的滴着,整个病房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刘兰芝慢慢地走到床前,坐到床边一个板凳上,她仔细地端详着吴玉生的面相,吴玉生真的像在睡觉一样,在那里安详地躺着,那鼻子上插着管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刘兰芝坐在床前自言自语,

    “哎呀,你爸呀,这一辈子没享过福,养活你们六个孩子,你妈也走了,她那是修来的福啊!现在你在这里,静静的躺着,其实他每天都在惦记着你,你们从小到大、都是你老爸一手把你们拉扯大,你爸对你们有功啊,你们要尽力去抢救啊! 不要怕花钱,有钱,人可以在,钱没了,重要的是人,只要有了人,只要有了人、就会有钱。

    说着说着,刘兰芝有些伤感,她的话多少有些哽咽,她不住地望着床上的吴玉生,几个儿女听着,刘兰芝继续说着,有的人慢慢地把头转过去,有的人已经从门口走出去,走到走廊里擦眼泪。

    刘兰芝说着说着,目光注视着吴玉生,大哥呀,你这辈子是有福的人啊,养活了六个儿女,他们都成家立业,他们都非常孝顺。我没有这样的儿女,没有你这样的福啊,如果我嫂子在、她也会高兴的,也会满意的,大哥你的病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看看这些儿女多孝顺……”

    刘兰芝就这样看着吴玉生,一句句地倾诉着,倾诉她内心的独白,说着说着,她发现吴玉生的嘴唇在蠕动,细心的吴梅在一旁看得清楚,啊!爸!爸爸!你听见了吗?我刘姨在跟你说话,你看,我爸嘴唇在动。

    刘兰芝有很多话,大哥。大哥,你醒醒吧,你的儿女都在这儿,都在这儿啊,都在这儿为你守着呢。吴玉生的睫毛在动,微微在动,说着说着,吴玉生的眼睛微微睁开了,吴梅在一旁高兴的喊了起来,爸!爸!我爸醒了,我爸醒了,你看看,眼睛睁开了!吴玉生真的睁开了眼睛,那眼睛一眨一眨,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能看出来,他已经听懂了刘兰芝的言语。

    刘兰芝告诉吴梅,你坐下,你坐下,你爸能好,你爸听懂了,我的话他听见了,你看看他都睁开眼睛了。

    走廊里的儿女都跑回来了,看见老父亲睁开了眼睛,所有的人都高兴,真的都高兴啊!吴玉生没有言语,他的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刘兰芝,望着刘兰芝。

    刘兰芝也高兴,你爸肯定能好,他一定能好,只要你们尽心地去伺候他,他一定能好,你们要费心啊!

    刘兰芝走到窗边,静静的望着窗台,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一个手绢,把手绢展开,包的是几张一百元的钞票,转身回来,刘兰芝将钞票递到吴江的面前。

    “吴江,你爸能好,这是刘姨一点心意,给你爸买点吃的。

    吴江接过刘兰芝手里的钞票,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感觉那钞票是热的、带着温度,带着一个母亲的温暖和祝福。

  

    吴玉生躺在病床上,他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室内朦胧的灯光、感到有些奇怪,我怎么会在这儿,床头输液架上挂着氯化钠,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走。每一滴都流入到他的体内,他问旁边的吴江,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医院吧,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吴玉生怎么来的医院,他自己没有丝毫的印象。

    吴玉生待在家里时,偶尔会感觉到头晕,但他并不言语,他知道说出来会给儿子添麻烦,自己就这样硬撑着,偶尔也吃上片药顶一顶,这次生病,来的突然,他是在昏迷时被送进了医院。

    两个闺女很细心,他俩非常关心吴玉生的将来,病情好转了,能否恢复健康,这是他俩的心事,若生活不能自理那可就麻烦了,在病房没有人的情况下,主动询问吴玉生,

    “爸,你在我哥家待的开不开心,是不是在那块每天不开心,吃的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就在屋里天天一个人待着,是很憋屈吧?也没有人跟你唠嗑,是不是这样?”

    吴玉生的心绪是平和的,挺好,挺好,你哥、你嫂子他们照顾的都挺好,你看看、这对我不是很关心吗,刚刚有病就送来医院,这要是在咱老屯,得先去找村大夫,弄不好、就见你妈去了,这多快呀,一点没耽误,你看我现在恢复的不错、挺好的。吴玉生说着举举他的手,原来并不利索的手,你看看没问题,没问题呀,我还能走,能走、我还能自己吃饭,你们放心吧。

    吴玉生这一生,凡事他都想得开,从来不去钻牛角尖儿。

    心灵上的治疗高于一切药物治疗,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的就是一句话,我要健康,我要健康地活着,少给儿女添累赘,送来的饭他正常地吃,拿来的烟他正常地抽,每天他还时不时地还要听他那个戏匣子,经过系统治疗,吴玉生的身体很快又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出院的前一天,吴江告诉父亲,

    “爸,大夫说了,明天咱们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吴玉生看着几个儿女,慢慢地说,

    “出院好啊,好了,好了就是福,好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不添罗乱,但是我这次出院、不去你大哥家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 ,疑惑地望着吴玉生,

    “不去我大哥家,那你去哪儿?

    吴玉生慢条斯理,我不能连累你们了,这些天我就一直在寻思,我年龄大了,行动不便,生活照顾也需要一个人,你们每个家、都有每个家的事儿,都很忙,所以我决定去养老院,去私人养老院,他们那里边有专人照顾,我就给你们减轻负担了。

    吴玉生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平时吴玉生不言不语,在这个时候,他说出自己这么坚定的想法,这决定从哪里来的?吴玉生虽然不识多少字,但是他知事理,对于世间的一切,都看得非常透彻,知道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要经历风风雨雨,终究有一天还要离开这个世界,在他离开之前,他生活的方向如何,将由他自己来判断,他的命运如何将由环境来决定。

    吴江的心里是最清楚的,父亲这个决定,他早有预感,来到家里这一个多月,他看到父亲,处处都在小心提防,无论是吐痰、抽烟、上厕所,包括吃饭,那饭粒掉到桌上,他都努力用手去拣起,一切都在尽可能去适应这个家,适应这个环境,但是人老了,自己身上还有那些改不掉的习性,吴江了解父亲,俗话说,知父莫如子,知子莫如父。

    儿女们没有去说服吴玉生,他们都知道父亲这一生性格耿直,他认准的理一定是往前走,而且他已是三思而行,吴玉生做事十分稳当,每当做一件事情,他都要在脑海中不断地思考,不断去琢磨,在现实生活当中有没有可行性,利与弊要反复去推敲,今天他做出的这个决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吴玉生思考了很久很久的结果。

    养老院在城里随处可见,根据自身的条件来选择,儿女们知道老父亲的脾气,住高档的父亲肯定是不同意。但是住的档次太低儿女们也不答应,在大家共同的商量下,他们选择一个中档的,吴玉生听后高兴,我可以去,那有老人,有老头儿、老太太,可以说说话、唠唠嗑。

    高档的养老院是楼房,一张双人床,独立卫生间,采光好,都住在阳面,中档的大多建在居民区,由原来的民居改造而成,间壁成一个小屋接着一个小屋,低档的是在郊区,一个筒子屋,就像过去的大车店",两铺大炕,分南炕和北炕,间壁墙用纤维板做一个隔断,站在屋中央说话,全屋都能听见,这样的公寓是很热闹的,里边很嘈杂,二三十人一个大屋,每当有人放屁、睡觉打呼噜,他人很难入睡,当然价格十分便宜,每个月包吃包住只有几百元钱,使用共用卫生间。吴玉生所住的还算体面,十几平方米,没有电视机,如果是阴天屋里感觉有些暗,不开灯看书是看不清文字的。

 

    养老院是社会的细胞,吴玉生来到这里,需要慢慢适应,这里的人能不能接纳他,他和大家相处的如何,接下来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个考验,每天吃饭的时候,吴玉生也到餐厅去,只是走的慢些。

    养老院有退休夫妻,也有孤男寡女,都有退休工资,有的人在一起谈天说地,东拉西扯,慢慢地打发着属于他们的时光,这里有麻将、扑克。对于吴玉生来说,这些东西形同虚设,他没有这些爱好,这些东西他天生就反对,他认为耍钱的人都不是好人,竟耍心眼儿,他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每天只能自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望着那张孤独的单人床,那张床就是大海里的一支船,在海上漫无边际的飘着,他不知自己要飘向哪里,在这里他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孤独,每天的生活循规蹈矩,孤独陪伴着寂静,没有他原来想象的那么好。

    老年人的生活,一是吃,二是住,至于娱乐,那都是次要,这吃是至关重要,老饭粒,不摄取足够的能量,不能维持正常生命,人过一百,众口难调,这里吃的都是大众饭,每天就是那几样反反复复、端上来端下去,如果你想吃好的,可以向老板提要求,为你单起小灶,当然收费是要另交的,吴玉生没有特殊要求,入乡随俗,他在这里为儿女节省每一分钱。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无形的观念形成了一条代沟,那些城里的人知道新来了一个老头,是从乡下来的,也不识多少字,自然也就疏远了他,吴玉生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没有那种被看不起的因素,但是自然的环境,让他体会到另一种感受,倔强的性格做出了回答,你不近我,我何近你。

    到了双休日,吴江早早的来到养老院,

    “在这吃的怎么样?能不能吃饱 ?这儿饭菜可口不?。

    吴玉生把不如意都装在肚子里,吃的还行,能吃饱,能吃饱,上厕所方便,几步就到。吴江收拾着吴玉生的衣物,看着那脏过的,把它一件一件拿过来,去到洗衣房清洗,那里有洗衣机。

    “ 你在这儿要是感到闷屈,我就开车带你出去走走,到外面看看,透透空气,吴江问父亲。

    “不去啦,不用了,我在这儿挺好,你上班儿挺忙的,每周能来看看我就行了,我在这儿挺好,不上街,现在外面越来越冷了。

    吴玉生在屋里感到寂寞时,就去棋牌室,到那儿坐一坐,别人打牌,他也不去看,也不言语,自己坐在墙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坐上十分二十分,累了,再回到房间里,他感觉到在这里、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狭小的空间里,每天来回踱步,躺在床上时、就打开他那个戏匣子听上一段。其实爱好归爱好,就是那几样东西天天去听,有的时候也会感到很烦,就像饺子一样,天天吃,也会感到腻味,他真想有个人能陪他说说话,说说年轻时候的事儿,说说地里的庄稼,说说这年成。 此时此刻,吴玉生又想起了乡下,想起了丰收村那块他熟悉的土地,如果能家里该有多好,坐在家门前望着窗外,看着东家西家的小动物在街上溜达,或者是左邻右舍,有人走过时和他搭讪几句话,他也会感觉到爽快,可是今天在这里没有,他觉得这里和过去所说的蹲小号差不多。

    晚饭后,吴玉生感觉心口窝不舒服,坐着坐着就吐了,胃内的食物涌出来,吐了可地,管理员看到这情况,急忙给吴家的人打电话,那天老大没在家,是老二急忙从家里赶来。老二看到吴玉生躺在床上,关切地问,

    “爸,那儿不舒服?咱们上医院吧?怎么能吐得这么厉害?

     吴玉生躺在床上用手示意,把门关上,我跟你说,小二啊,你爸我没有病,身体挺好,现在还能自理,这个吐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吧,我有个毛病,不吃葱,不吃蒜,现在这个菜里头,每个菜里边都有葱、有蒜,我一闻到就返胃,这么大的养老院,这么多人,人家都吃葱吃蒜,只有你爸不吃,人家不可能天天为咱们另起炉灶啊,咱天天吃小灶,咱吃不起呀,还是随大溜吧,端上来的饭菜他们说是没有葱蒜,结果爸鼻子一闻、就闻出来,拿来的时候,看到菜里边有的时候还有葱花,这没有办法呀,咱就得将就往前走吧!

    老二听后感觉到不对,那这样,我去跟老板说,开始不就跟他们说了吗,不吃葱蒜,咱们另花钱,让他顿顿单做,吃小灶。‘’

    ‘’能吃饱就行 ,小二,不要去说了,爸没事儿的时候也去过厨房,看人家那菜板子上,满是葱花和蒜,给爸做菜的时候都使的是同一个菜板子,哪有一点儿葱花不粘进来的,只要是在一个菜板子上切菜,就都是一个味儿,知道吧,这么长时间,爸的鼻子是最灵感的,一闻就知道,将就着吃吧!

    吴玉生说的很清楚,也很在理,人家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大多数,老二一听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咱就自己另起炉灶,在这里的日子还长着呢。老二说。

    吴玉生想了想对老二说,小二啊,我有个想法说给你听听,看看行不行,在这儿啊,也待一个多月了,我这身体啊,还算可以,就是有些不习惯,看看现在都到冬天了,你也没啥活儿干了,我想回老家,还回咱家那个老房子去,这样呢,你在跟前儿,天天那、你去给爸做做饭,回老家生活、不在这儿,在这儿不习惯,如果再在这儿待下去,爸这把老骨头也就交代在这了,咱和人家唠不一块儿去,你爸天天就是自己在这里待着,回到家以后啊,还可以跟左邻右舍唠唠磕,在老家那里还能吃一口顺心地饭,你看这样行吗?

    老二听后没有言语,他静静地望着老父亲,他懂得老父亲的心思,父亲也望着他,那眼神,不是在望自己,是在诉说,是在祈求,老二是有头脑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下结论,对老父亲尽一份孝,要用行动来证明,现在该是他担当的时候了。

    离开养老院,老二直接去找老大吴江商量,吴江听后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不需要再去开什么家庭会议,只要老二能够担当,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父亲不可能再回到我家,父亲主动要求回到乡下,就让老二去尽一份孝吧,哥俩就这样说着把事情决定了,老二用微信告诉所有的兄妹,

    “父亲回乡下,我来伺候。

    大家的 回答是相同的,

    “二哥,你辛苦啦!这个冬天正好你没有啥事儿,你就天天给爸做做饭、烧烧屋子,烧烧炕,别让爸饿着,别让爸冻着,让爸健康地度过这个冬天。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吴玉生又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季节,院子里的小苗已经没有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洁白的雪,白雪落满整个院子,屋里边显得十分清静,火炕是腰炕,吴玉生坐在窗台前,望着窗外,他感觉很舒坦,很轻松,这才是他的家。

    回到家以后,老二是四方台主任,爸,你想吃啥  ?”

    “这小子,爸喜欢吃啥,你还不知道,你自己琢磨去呗,都一辈子了。“  吴玉生好不幽默,

    “那你说的是手擀面啊,手擀面我妈擀的好,我没有我妈那个手艺。老二反应很快,  

    “我不挑,只要是手擀面就行,主要是要筋道,别把面和太软了,

    老二明白,好了,那啥卤呢?”  

     “啥卤 ,青椒肉丝卤呗!吴玉生脱口而出。

    老二去和面,那面揉了又揉,软面饺子硬面汤,面在那里醒了又醒,然后再去用擀面杖擀。吴玉生看着老二擀面条的姿势,脸上挂着微笑,他又想起了那些年,老伴为他擀面条的样子。

    院子收拾之后显得很干净,屋子就是这样,只要有了主人,它就有生气,墙上的挂钟还是滴答、滴答地走着,每到半时,或到整点敲打出声音,几点敲几下,那声音吴玉生感到好听,''当,当,当'',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吴玉生最爱听那钟声 ,那声音好像是音乐,流淌在他的生命里。

    外面的天冷了,天上漂着雪花,屋里是暖和的,老二在这时又操起他的手艺活,在屋子的外屋、一个拐角处,搭起一个简易的卫生间,这样父亲就不用再到外面毛房去解手,冬天的黑龙江寒风凛冽,家家都是室外茅房。

    吴玉生说,哪儿好也不如家好啊,你看这炕多热,我在那个养老院住不习惯呢,还得点电褥子睡觉,睡觉干吧,前一段时间我在那里尿尿都尿不下来,我也没说,天一凉我就有感觉。在黑龙江的农村烧火炕,到了冬天睡上去解乏、舒服。

    重回故地,吴玉生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院子里的篱笆墙,过去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隔壁的邻居叫刘永安,是他多年的好邻居,但是他们曾经发生过摩擦,因为夹杖子,两家大骂出口,那时候刘永安家,为了多占一条垄把杖子夹歪了,吴玉生平时少言寡语,大家都感觉到是刘永安在欺负吴玉生。

    吴玉生这回可急了,站在街上骂,

    “刘永安,你出来,你出来,真他妈混蛋,你看看,你这杖子夹的,歪到你妈胯胯轴子上去了,北边儿是那儿,南边儿是那儿,有你这么歪的吗?

    刘永安不敢出来,他知道吴玉生这回要和他动武,刘永安家的媳妇不服输,婆婆家家的出来对骂,和吴玉声打起了口水仗,那女人上前耍刁,吴玉生急忙向一旁躲闪,不敢硬碰,生怕被其讹上,好男不和女斗,吴玉生坐在家里想着、想着,笑了,这一切都过去,刘永安已经不在了。

    刘永安比吴玉生长两岁,老伴前些年先走他一步,刘永安一个人生活,到了晚年,生活上已经极度贫困,自己只有靠那点口粮田维持糊口,几个孩子都住在本村,他们的生活都没有太大起色,晚年的刘永安确实遇到了难题,老来难,真是老来难啊!寒冷的冬天不好过,没钱买煤,屋里冻得叮当的,没人担当,六个孩子最后商量决定,刘永安的生活这样度过,第一个月在老大家,第二个月在老二家,第三月在老三家,以此类推,六个儿女轮流扶养,还没轮上两遍,刘永安就在这漂泊生活中,含泪离开了这个世界。

    鉴于刘永安悲惨的结局,吴玉生联想到自己,我哪儿也不去,我老了,就老在这个家里,老也不给儿女添罗乱,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吴玉生静静的回忆着那陈年旧事。

    窗外传来了一声吆喝声,豆腐!豆腐!大豆腐!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吴玉生知道,这是东头老王家做的大豆腐,也叫水豆腐,他家的豆腐做的非常嫰,卖得也实在,论块不论斤,三块钱一大块,也可以用黄豆兑换,听着听着,吴玉生的胃口来了,

     “小二啊,你去哪儿,买块儿豆腐,咱晚上炖,打点酱、蘸酱吃,啊,老二听从吩咐,去街上买了块大豆腐,端回来时还热腾腾的,豆腐上还冒着热气儿。

    吴玉生的生日是腊月二十,这一天、是农历节气中的大寒 ,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日子,数九隆冬,大地上漂着雪花,凛冽的寒风直打牙巴骨,真是嘎嘎冷,但在吴玉生居住的小屋,却是另一番景象,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全家几十人聚在一起,祝贺吴玉生的生日,小屋里像过年一样。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是在民间留下的一句老话,人能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也实在是不容易,就像树一样,从春天开始发芽到秋天落叶凋零,那是自然的,屋子里真热闹,儿孙们了,邻居来了,本家的来了,他带着这样的罐头,他带着那样的瓶酒,各种食物塞满了碗架子,还有人从县城里特意做了一个寿桃蛋糕,摆在那个榆木纹的小柜上,吴玉生看了好高兴,那高兴写在脸上。

    吴玉生说,咱们家也没有什么老人了,把你老叔,周围的邻居都请来,最主要的还是要把你刘姨、刘兰芝也请来,

    刘兰芝真的来了,她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那头梳的很板整,脸上写着欣喜,头发上还别着一个发卡,看上去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那精气神儿真的是不减当年,那打扮、像是出席什么重要的场面,在这个小屋里,她的到来,让气氛变得更加活跃,她跟大家说着、笑着,后生们热情的与刘兰芝打着招呼,

    ‘’刘姨来了,刘姨您好!刘姨今天真漂亮!‘’

    吴玉生的生日是热闹的,全家老少在一起,儿孙满堂,吴玉生是老寿星,酒菜摆了好几桌,酒过三巡,话也都打开了,刘兰芝表达了她的祝福,

    “今天是吴大哥的生日,我祝吴大哥健康快乐!生日快乐!也祝吴家兴旺发达、后继有人!

    大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老大吴江在一旁站起来了,

   “我提议,也祝刘姨健康快乐!来!咱们大家一起干杯!

    大家再次举起酒杯,干杯!吴玉生看在眼里,兴奋啊!吴梅、吴华也过来为刘兰芝满酒,小孙子突然来到吴玉生面前,跪在地上给爷爷磕了一个响头,那头磕的、在地上发出了声响,小孙子站起来望着爷爷,给爷爷提了一个问题,

    ”爷爷生日快乐!爷爷,爷爷你这辈子、最高兴的是什么事儿?”

    吴玉生仰起头、想了想,爷爷最高兴的事儿,那是在四十多年的一个冬天,那天、天很冷啊,很冷啊,我自己去了火车站,到了火车站,看着车站上的人有很多很多,都是来为当兵的、送行的,那时候你三叔,就站在队伍当中,我看着他穿着绿军装,头戴军帽,胸前戴着大红花,精神啊!

    吴玉生说着说着,眼里好像浸着泪花,这是咱们老吴家的光荣啊!咱家祖孙三代都是贫农,政治审查一次通过,体检也完全合格,爷爷高兴啊!咱老吴家从此有了公家人,当了兵、能分配工作,你三叔将来就成了干部了。

    老三吴海听了吴玉生的讲述,把头转向了一侧,他知道老人对他寄予的厚望,遗憾的是他复员后,被分配到粮库,如今已是自谋职业。

    ”那天我回到家、已经很晚、很晚,我是坐着马车回来的,那个时候没有汽车,到了家嘴都冻得不好使了,帽子上都是白刷刷的霜,那天,你奶奶给我炖的酸菜土豆,还给我烫了壶酒,那天我喝多了,高兴,来了个一醉方休。

    ”爷爷,这是你最高兴的一天吧,你有没有让你最难忘的一天呢?

    “有啊,那肯定是有的。

    吴玉生理理他那稀疏花白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讲起了他当年的故事。那是我二十岁那年在生产队干活,当时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也都看见过,就是那个你奶奶,你奶奶在咱们村里来说,那也算是个美人儿,有多少人在惦心都没惦心到手,我娶你奶奶的时候还遇到了竞争的对手,那是咱们村东头的张明志,张明志人长得精神,脑袋也好使,比你爷爷聪明,但是他有一个缺点,他好赌,不务正业,当时你奶奶家的说、要找就找一个忠厚老实的,可不能找那‘’耍钱鬼,结果后来你奶奶家的人、就相中了我,那个时候我们的婚姻还是包办的,你奶奶同意也得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奶奶在那时稀里糊涂地就嫁给了我。我结婚那天是一个夏天,你奶奶跨着两个包儿来的,当时咱们家住的是土房,那时候家里很穷啊,盖不起房,咱们家住的是南北炕,你太爷和你太奶住在南炕,我和你奶奶住在北炕,我们睡觉的时候要挂上幔子,

    小孙子问,爷爷,啥叫幔子?”

    “就是现在所说的窗帘子也叫幔子,睡觉的时候把幔子拉上,等早晨起来的时候把幔子再拉开。小孙子听完之后偷偷地笑。

    “爷爷,你们那时候真有意思啊!”     

    “我娶你奶奶的时候没花钱,那时候做了两双被,有吃的、有穿的就可以了,但是我们当时有仪式,我们那时候是在大队部,是大队书记给主持的,有证婚人,还有结婚仪式,”  

    “爷爷,你们那时结婚是啥样儿的?

    “那个时候我们要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再入洞房,我们那时候要比现在穷,但是比现在有意思,可热闹了,我家还摆了酒席,那时候吃的就是当地的土特产,买不起肉啊。我结婚那时候村里还没有电灯,家家点的都是洋油灯。

    小孙子听着吴玉生的经历,像是在听童话,

    “爷爷,那时候不花钱就能办事? ”

    “我们那个时候不需要花钱,一家有事大家帮,一家办事,全屯子办事,谁家盖房子,全都是帮工,没有要钱的。

    这顿饭吴玉生吃的很香,像过年一样,他的酒也超量了,他感觉到特别的兴奋,人生当中那些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看到满堂的儿孙,他快乐,他知足,他是一个农民,这块土地养育了他,他也在这里繁衍了他的后代。

    夜深了,所有的人都散去了,屋里只剩下吴玉生自己,他感觉到这个小屋啊,真是他自己的天地,他躺在床上又想了起当年,酒是好东西,它能缓解疲劳,它也能让人产生幻觉,真的,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老伴儿,跟他说,你多好,咱们年轻时候多好,他梦见又和老伴坐在一起吃面条,他们一起去田里锄草,老伴挎着篮子给他送饭,一起去到村头放羊、放猪……

    吴玉生的炕上放着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卷卫生纸,远处的小桌上有一瓶酒,他身边唯一缺的、就是他的女人,想着想着,这所有美好的画面、都进入了吴玉生的梦境,他渐渐的睡去了,他的双眼微闭,面带笑容,静静的、静静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是那么冷,雪还是那么大,北风嗖嗖的刮着。

    老二是回自己家住的,没住在老父亲那里,早早醒来,听见外面的风还在刮着,他想到昨天自己也没少喝,过量了,他还要去给老父亲去做饭,伸了伸懒腰,马上就起来了,穿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向吴玉生的小屋走去。

    走着走着,站在雪地上,他望着远方,望着他多么熟悉的那个小屋,那是父亲的家,他好像是看错了,那个房子上面怎么还冒着烟呢,不对呀,老父亲是不能起来做饭啊,每天都是我去以后房上的烟筒上才冒烟。

    小屋越来越近,烟越来越浓,他发现那烟不是从烟筒冒出来的,而是从房上冒出来的啊,老二这一下急了,他飞步往前跑,跑着跑着,一切都清晰了,他看见那窗户冒出来的不是烟,冒出来的是火,火越烧越大,烟越来越浓,耳朵里能听见那火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小屋刹那间、变成了一个火笼,照得周边发亮,那烟在小村的上空越飘、越远。

       

                                           20201130日於辽宁营口鲅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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