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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兆丰:经济学家的内心比普通人更柔软
2019-04-22 15:54:36   来源:新华网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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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经济学在生活中越来越受欢迎?如何用成本的概念去解释“红”这件事?年轻人“奇葩”思维背后释放了哪些经济社会中的信号?

  近日,经济学者薛兆丰与百万名观众分享了数个经济学在真实世界中的应用问题。在薛兆丰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经济学。“经济学难在理解,难在应用,难在融会贯通,难在一秒钟都不落下”。谈及青年发展,薛兆丰以暖心之语鼓舞年轻人:“永远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你要记住,你的努力一定有人看得见,不会白做的。”

  以下为薛兆丰参与访谈的内容精编。

 

经济学不是句号思维,而是一个冒号思维。是你出了一个规定之后,还要关心人们下一步的反应是什么。(图片来源:东方IC)

 

经济学不是句号思维,而是冒号思维

 

  我最早读哲学、经济学、心理学的书,最近喜欢读历史方面的书。你会发现每一个领域都会有一些人,是真正明白他自己在讲什么的。这不容易。但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人,你会很喜欢。

  测试一个人是不是真正明白自己在讲什么,一个重要的标准是看他能不能把他所熟悉的领域,向一个有教养的门外汉解释清楚。

  我把所有的学问分为两种,一个文明社会的年轻人到了初中阶段,就应该学习这两大类知识。一类是物理学,它是化学、天文学的基础;另一类是经济学,物理学研究的是没有人的世界的学问,经济学研究的是有人的世界里面的规律。

  有人跟没人有什么区别?人也是一个物体,他当然符合物理学定律,但是他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特性,就是他会有反应,会形成对策。

  路边有一张一百块钱的钞票,从物理学角度看,如果没有风、没有雨,你会预测它永远会在那里;但从经济学角度看,你会预测,这张一百块钱的钞票马上会消失。为什么?因为你把人的因素考虑在内了。

  物理学和经济学研究的层面不一样,只要是有人的社会,你就要用经济学的思维,而不是简单地用物理学的思维。很多人经济学教育远远落后于物理学,所以他们在考虑现实生活的时候,总是用物理学的思维方式。

  二十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火车票价还不够高》,被人骂得很厉害,为什么?因为在那个没有人的世界的观念里,人们觉得如果把价格人为地定低一点,穷人就可以受益。但如果世界是这样的话,你看到任何不满的事情,你立一个法,所有的事情就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是物理学思维,经济学永远是说,你人为地把火车票价格压低以后,能够买的人增加了,但票还是那么多,结果就会出现排队,人们就会为了减少排队去请黄牛党,然后再有各种各样打击黄牛党的行为。这一环加一环的反应,经济学是预测得到的,所以经济学不是句号思维,而是一个冒号思维。是你出了一个规定之后,还要关心人们下一步的反应是什么。

  经济学让我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的事情,让我豁然开朗。

  我以前经历过很多的思想搏斗或者搜索,想要找一个好答案,但没找到。从物理学、哲学、社会学、道德的角度,都没得到很满意的答案,后来从经济学角度一看就豁然开朗,明白了很多事情。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经济学规律就起作用。我在北大上《法律经济学课》,我说经济学能适用于所有的领域,我的助教是一位经济学的博士生,他跑来说:“薛老师,我不同意你,经济学就是关于钱的,是关于商品经济的一门学问。”我说如果你这么看,你就太低估你的学问了,你的学费不应该交那么多,交一半就好了。

  只要有两个人以上的地方,他们就会有需求,他们的需求就可能不同,需求不同,就要进行交易,交易的过程中,就有信息的不对称,就要用到价格,就要用到货币,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限制。这时候经济学就完全能够派得上用场。

  所以经济学不仅适用于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商品经济,还适用于我们的规范、我们的制度、我们的婚姻、我们的伦理、我们的法律。这一切的背后,其实都有经济学规律在起作用。

  经济学是一门关于世界客观规律的学问,经济学家只是描述这些规律。早在这门学问被发挥以前,这些规律就已经在起作用了。牛顿定律的发现只有几百年历史,但是在这几百年以前,物理学就已经在起作用了,经济规律也一样。

  人们常说经济学家是冷漠无情的,但并不是因为有了经济学家,这世界才变冷漠的。经济学家只是告诉大家,这个世界的运行有这样那样的规律。你可以选择尊重这些规律,适应这些规律,也可以选择无视这些规律。你有选择的自由,但你没法逃避自己无视规律带来的后果。

 

我为什么离开北大?

 

  我有时候觉得,经济学家的内心比普通人的内心更柔软,更热爱人类。

  这世界有好心人做好事,这时我们各个街道办要写小黑板宣传表扬,这是他们的事;这世界也有坏人做坏事,这是公安机关管的事;经济学家管的是好心的人做了坏事,用心是好的,但出来的结果事与愿违。

  经济学是要指出这个规律,让大家做一个更好的选择,所以我们的用心至少是一样的。与此同时,经济学家通常还要承受各种批评,所以他的心要更柔软,要更热爱人类,他才能坚持这么做。

  举个例子,比如最低工资制度。我们看见穷人,就说立法提高他们的工资。句号思维的话你以为工资提高,他们就脱贫致富了;冒号思维是你提高工资之后,老板会怎么反应?他的钱是怎么来的?他的竞争力怎么样?他今天可能没办法,束手无策,但他明天呢?下次续约的时候呢?这时候会不会寻找别的替代方案呢?他会不会引进更多的机器?会不会把工厂迁移到别的地方?如果老板被迫这样做,你要保护的那些人,最后就连工作都没有了,而且他还不知道应该去责备谁,因为工厂已经走了。这就是我说的“事与愿违”的现象。

  我为什么离开北大,当时其实已经想得非常清楚。这个事情有两步。

  第一,我在北大国发院朗润园里教书非常开心,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园子,有很多好的同事和同学,我每天也过得非常好,感受非常好,我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经济学传递给也会喜欢它的同学们。但我经常会有一个想法,我会在这里终老吗?我隐隐约约觉得不会。

  今天人的平均寿命是八九十岁,如果六十多岁退休,你后面还有几十年,所以我觉得在我退休以前,我就要像一位大学生一样,开始为自己的第二份工作做准备了。你可以说我是一个有长远眼光的人,我生活中的利率比较低,我看得比较远。

  第二,去年我开始面临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做这个网络的课程,去教成千上万的中国人,简单地说要到大学的围墙外教书;要么继续待在大学的围墙内。这时候两者做比较,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前者。

  罗振宇老师给我讲过一个小故事,我印象深刻。他说我有一次看了一下你的书寄出去的那些地址,看见有一个地址写着“某某省某某市某某县某某路修车铺的对面”,一个连地址都没有的人,他订我的书。

  我的经济学课有各种各样的读者,有飞行员,有做艺术的,有小朋友,我觉得这个作用、这个意义是非常大的。所以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当然,我离开北大有很大的成本,我很想念我的同学和同事们,但在两个选择之间权衡,我一定是选围墙外的。

 

我的经济学课是一次严肃的尝试,并不肤浅

 

  我们要区分制造知识、传播知识和使用知识。

  世界上只有一个牛顿,只有一个爱因斯坦,但是有无数的人愿意学习牛顿、爱因斯坦的理论,因此也就有了无数的物理学教授和教师。他们是做知识服务的,他们要把知识变得更容易理解,更容易记忆,更容易使用,更容易进行创新。

  我们绝大多数学者在绝大多数时间做的就是知识服务。传道授业,学校里的老师就是做这个的,这是你的本职工作,你就是要把内容做得容易,做得容易理解。否则为什么还需要你?人们直接去读牛顿的原著、爱因斯坦的原著就可以了。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教学,我们有实验室,有展示,有人写书,有人去解释,去给新的例子,这当然使得我们对科学的认识更加深化了。那种“只有水平低的人才能教水平低的人”的说法,我不赞同。

  当然,如果说我在语音课程里面讲的内容代表研究生的水平,我自己不是很高兴,因为研究生占我们人口的比例是很小的。如果有一天人家说,薛老师你讲的都是我们大学生都懂的内容,我会很高兴。如果有一天人们都说:薛老师,你书里面的内容中学生都懂了,那是我的理想。

  大家认为《薛兆丰经济学讲义》有很多例子通俗易懂,所以它很浅,其实不是这样的。它当然有非常生动的部分,但是它并不浅,它要讲的内容实际上挺深的,它是一个思维体系,它是融会贯通、逻辑自恰的一个体系。这一套体系、思维方式,凝聚了好多经济学大师、好几代人的贡献。你要完全理解是不容易的,很多人哪怕是反复听,听完后面再去听前面,也会有新的理解。

  有人说,这本书是我们传统经济学的一种简化。其实不是,因为我们的学生当中,有许多人学过经济学,但是没有读下去,学完就忘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讲的那些内容,学的人没办法理解。人是记不住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的,结果他就忘了。

  这本书里面讲的大部分内容,是你在传统的经济学教科书里找不到的,它不是拿来简化,是根本找不到,但在生活中你可以找到。我希望这门课能做成今天的通识教育,给那些不以经济学为专业但要学点经济学的人,提供一个大纲,这是一次严肃的尝试。

  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曾经说过,他见过很多经济学家受过良好的训练、懂得高深的数学,但是在他眼里,他们仿佛是一群只能够背诵大量乐谱但从来没听过音乐旋律的人。

  我经常说,经济学不难学,一看就懂,它难在理解,难在应用,难在融会贯通,难在一秒钟都不落下。任何时候都学会用,不要忘了它的存在,这是难的。

  这是一个看世界的角度,它可能没有唯一的答案,但是你戴上了这个眼镜,就像你学会走路、学会游泳、学会骑自行车一样,只要学会了,你就不会忘记,你看这个世界你就会从这个角度去看。

 

年轻人“奇葩”是市场经济发达的结果

 

  上《奇葩说》的时候,我有一个印象,今天许多特立独行的人,无论他们的衣着、言行还是兴趣爱好,他们都展示出来了,而且很自豪地展示出来了,这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特有的现象,我们不趋同了,甚至标榜自己标新立异了,这是市场经济发展得好的一个标志。

  人都喜欢跟和自己接近的人、相同的人交往,鄙视嘲笑那些跟自己不一样的人,这叫歧视,看不起他、说他坏话。但是当你歧视别人的时候,你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选择范围减少了。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歧视别人、看不起别人、不跟别人交易的成本越来越高,你给不起这个代价,所以你会看到,市场经济越发达的地方,人口的混杂程度越高,多样性就越高,人与人之间的兼容性就越高。大城市就是这样,商业发达的地方就是这样,然后这些人就活得更好,更活出自己的本色。

  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特、奇特的,都是奇葩,但是过去不太敢彰显,今天可以彰显了,这是今天这个社会美丽、漂亮的地方。你如果不用经济学的眼光看,你是看不到这个美丽的。

  我认为作为一个学者,最重要的是说自己认可的话,不管别人暂时的观点是什么;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坚持做,这就是最好的栋梁精神。

  我觉得年轻人应该尽量树立远大的理想,应该尽快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个理想可以是远大的,但是一旦有了远大的理想,你看得越远,你的路就走得越直。而在这个过程中,永远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你要记住,你的努力一定有人看得见,不会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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