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频道:
您的当前位置:首页>文化>艺术
杨绛先生思考的起点:对于偶然之命运作弄的应对
2018-01-21 19:33:23   来源:搜狐文化   分享:
0

  导语:我们知道杨先生对死生的看法,知道她为离开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准备——自从钱瑗和锺书先生辞世,杨先生就已在灵魂的世界生活——先生并非被死亡带走。从民国走到现在,钱先生与杨先生一生中的荣光与磨难、他们的家庭故事,已经在无数的耳口间流传。《我们仨》的畅行,激发了天下读书人的善良,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身在历史中的种种。然而,无论是对他们才华的赞叹或是对她们际遇的惋惜,一个无法被任何话语绑架的事实是:钱杨对现代中国的陪伴与支持,是他们自由选择的结果:他们之间的同道并行,是他们彼此自由选择的结果。但许诺看起来只是瞬间之事,完成却需要漫长而艰辛的过程。正是对这一选择的坚持与承受,成就了杨先生一生的磨炼与修为。

  作者:姚斯青,曾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现为中山大学现代文学方向博士生,师从林岗教授,正在撰写以杨绛先生为研究对象的博士论文。课余跟从赵寻老师习读四书,研究兴趣为近现代文艺、视觉理论与心性之学。

1


  自从选择以杨绛先生的著述作为博士论文的题目两年来,就一直在担心这坏消息的传来。一天天在图书馆废墟般的寂静中默默地写作,都仿佛是在练习如何和杨先生告别:我努力想在和先生告别之前,让她知道,世间有一个被她激励的卑微的灵魂,在黑暗中写下了自己的感激。但我还是被落在时间的后面,我的练习也徒无功:当我听到先生离开的消息,我还是禁不住手足无措、泣不成声……

  杨先生生于1911年7月,是名副其实的民国女儿。父亲杨荫杭既是一位政法学者,也是辛亥革命的志士。在1911年革命成功的时刻,作为现代国家的“民国”,实际上仍是一个有待充实与建设的名号。新观念与旧观念、新意识与旧意识之间的转换、调和,还在缓慢的进展中,不时也有激烈对抗的纷争。

  作为荫杭先生的女儿,杨先生个体的成长充满了幸运。因为现代中国的精神虽未遍彻神州,却早已闪耀在他们的家庭中。荫杭先生个人事业中的法治实践,虽在黑暗的军阀政治中屡屡受挫;但在家中,他却可以自由实现培育公民的愿望。正是他对男女平等的实践以及对孩子们自治能力的侧重,使得杨先生得以接受令人艳羡的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并成长为钱穆先生称赞的“有决断”的女孩,成为锺书先生眼中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荫杭先生的教育,并不告诉阿季——年轻的杨先生——该做什么,总是鼓励她要自己思考并“Dare to say no” (敢于说不)。这是一种特别的幸运。这种幸运,杨先生在儿时就已深深领会,并由此在同龄人中成为一个先行者。然而,杨先生并非只是幸运地承受了父辈的余荫,对于荫杭先生建设现代中国志意的承担,才是这一幸运的内容。回想杨先生在面对历史和人生的苦难与挫折之际,一直采取淑世主义之改良态度的原因,以及她后来对文学志业的独特承担表明,她是如何万分珍重着这份幸运,并将那诞生的偶然,转换为必然的道路的。

  实际上,对于偶然之命运作弄的应对,也才是杨先生思考的起点。这不仅引发了她在大学期间对古希腊悲剧与伦理学的阅读兴趣,而且最终决定了杨先生对“什么是善”的答案:善与恶,只来自一个人灵魂,一个不受命运左右的“自由意志”之实践。

  在杨先生的人生哲学里,一个重要的词汇是“斗志”。这在她的文学世界中,转化为一个以小说和散文的方式重复叙述的故事。然而,要坚持志意的实践并不简单。左右我们的,看似是一时的外在处境,但更主要的却是我们的自我想象、 情缘的羁绊、内在情感因素的缠扰。这在钱、杨的作品中,有力地呈现为《围城》中的被动分子方鸿渐,以及在杨先生的《风絮》中作为方的反面而树立在的沈惠连、小说《大事业》中的“一软”:理智让位于其它因素,不能坚持完成判断和选择,随时“一软”,最终难以摆脱被宰制的命运。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杨先生深具“反娜拉”思路的写作,至今仍未得到应得的注意。

  跨越大洋向西方文明学习,对杨先生一代人而言,几乎是一种普遍的知识取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的选择就是全面的效法与跟从。1938年,当他们的船只返航归来的时候,杨先生对未来的学术方向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看法,那就是要论证“东海西海,心理攸同”的普遍人性,从而在此基础上达成中西的沟通。而他们的后半生也始终在为此目标而努力着,至死不渝。杨先生在《我们仨》中所写到的“古驿道”送别,回顾的正是这一选择背后的志向与心智:

  “他(们)选了没人要的一条水道”。

  不舍的千里相送之后只留下满心血泪仍要打扫战场的杨先生。不仅仅是对钱锺书之遗产的整理,坚韧的杨先生也还在继续着他们共同的事业。作为疗治伤痛的译作《斐多》所引进的古希腊灵魂思想,是唯物主义永远无法触及的部分。另外,杨先生也继续着她的写作,将她的人生转化为后来者的教益。其结果,就是《洗澡之后》和《走到人生边上》。

  我无法在这个时刻理性地述说,《洗澡之后》中由罗厚、陆舅妈、姚宓等由互助与共同生活所缔结非血缘家庭的意义,我也不想分析杨先生最后的智慧之书《走到人生边上》所试图论证的性本善以及灵魂修炼,我只想说出我所在其中所获得的教益。那是一种既不轻浮也不尖酸的对于人性的领悟:

  我们永远无法轻灵如天使,因为我们是有着肉身的人类。肉身所代表的欲望向度,总是提醒着我们所具有的动物性的一面;但这一需要克制与完善的部分,同时也烘托出我们得以向上超越的空间。因而杨先生的表达方式,总非峻急的道德说教与规训,而是通过笑声来进行充满善意的提醒。而且,这提醒往往是首先指向自身的:据我所知,在他们夫妇的日常生活中,“动物”是常见的自喻之语。然而,人类毕竟不是野兽,“动物”善意地提醒:人不但要追求着精神的上升,同时也要时刻警惕一种人性的退化——以幽默的方式来表达,这就是要拒绝“魔鬼”的诱惑———

  “你受我引诱时,你只知道我是可爱的女人、可亲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你没有看出是我。只有拒绝我引诱的人,才知道我是谁。”。


技术支持:湖北报网新闻传媒有限公司

今日湖北网版权所有 鄂ICP备2020021375号-2 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7190) 备案号:42010602003527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