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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屋
2018-01-21 10:56:41   来源:今日湖北网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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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清明,细雨霏霏。我都要踏着春泥,回老家祭拜母亲,还要陪老父亲围着老屋转上几圈。老屋房前屋后水杉枝繁叶茂,院落青苔铺地,墙砖斑驳日旧。老屋渐渐离我远去,老屋的故事却记忆弥新。

  对老屋的印象,可以追朔到上世纪60年代。几十户宗族人家便成一个大队(村),一幢幢老屋排成“湾子”。我家左邻右舍多为四户头九柱三间一口杉(杉树)。柱头之间龛着鼓皮,列架与列架之间用厚实的木方相连,堂屋宽大气敞。而我家的老屋才六柱三间,没有鼓皮也没有大木方,床阁板用竹子缠茅草要子代替,寒酸得很。母亲告诉我:我的爹爹(祖父)参加过头次革命,带头分了地主家浮才。后来还乡团杀回来,抓了我的爹爹。还了房屋不说,还被刺了18管刀,扑水(跳河)才捡了一条命。解放时再分地主富农家财产,爹爹死活不敢要,硬是把四户头让给别家,住了地主家的厢房。一家祖孙三代八口,挤在“厢房”里艰难度日。

  到了1976年,传来一个利好消息,我们大队(村)作为全县农业学大寨试点,实行平房化改造。所有房屋一律拆除,兴建五户一组,整齐排列,大小统一的大寨式新农村。这对于我们家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我便和父母亲一起,盼望平房化早一天到来。这年九月,毛主席与世长辞,山河哽咽举国同悲。我的父母亲除了悲痛还有隐忧,这平房化还搞不搞?谢天谢地啊,这年冬月,平房化终于排到我家。萧萧寒冬中,我家的“厢房”拆掉了。一个飘着毛毛飞雪的下午,我放学回家,便见里家九柱三间的新房正在上梁。母亲特意买了糖果和一挂鞭炮。雨雪夹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撒下的糖果,师傅们把正中间贴着毛主席画像的大梁上起。

  1979年以后,我外出读大学,每年都要回老屋住上几个月,度过寒暑假,享受母亲每天早晨端到床边的鸡蛋花子。后来在老家镇政府工作,结婚生子,还有我爹爹去世,都在老屋举行。父母亲也一直守在老家守着老屋。

  1995年,注定是我命运大转折的一年。这年早春,儿子呱呱坠地。母亲已是病入膏肓,从老家带信要我快点把儿子抱回老家给她看一眼。我是准备儿子满月酒之后就抱回去,谁料母亲等不得这一天,驾鹤西去到了一个没有病魔的天堂。在老屋出殡,我嚎啕大哭悲痛欲绝。老屋不再有母亲滴味道飘香。年底,我调动工作,从此远离老家开始异域他乡的飘零。

  似水流年,转眼已过不惑之年,妻子孩子都转入城区工作学习,我也在城区购房安家。老家的老屋只有父亲一个人默默孤守,几次接他进城都被断然拒绝。他说,住老屋习惯了。老屋几经风风雨雨,似暮年老者已然摇摇欲坠,却年复一年屹立不倒。

  1998年春节,父亲说有大事与我商量。我不怠慢赶紧回了趟老家。

  一条回家的路,不知走过多少回?这一次却感觉特别漫长和凄然。沿路田野一片荒芜,偶见没有收割的枯禾在寒风中摇曳。好多户家门口,杂草丛生残墙断壁关门闭户。春节将至村子里全然没有一点过年的生气。偶见故人多是老弱妇幼,破衣蔽体一脸菜色。

  见父亲满脸凝重,我的心不由往下直沉。父亲所谓的大事,就是要把老屋送人。本家一个叫国国的侄子,娃子大了要分家要起屋(做房子)。父亲告诉我,一个台基,组里要收钱村里要收钱镇里还要收钱,算下来没得四五千块钱批不下来,国国家里没钱。

  唉,往回(过去)给地主当佃户还混个温饱,如今种一年地连上缴都不够。生娃要锹(音qiao,接扎)种田要交(各项税费)冬闲要挑(水利任务)。媳妇还没过门,娃儿怀在肚子里就摊上了人头费。老屋要交台基费,连房前屋后边坡废地猪屋茅房都不放过,折算成台基面积计费交钱。除开公粮水费、三提五统,每间房屋还要交40元保险费。农民种不起田,交不起钱,纷纷外出逃荒讨米打工谋生,撂荒田像飞机场。400多户的一个大村子,跑得就100多户了。留守老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村镇干部找不到人收不到钱,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往房子上出气,一个个老屋被收款小分队戳的大窟小窿。父亲与我谈着家常,浑浊的目光黯然神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所工作的乡镇也是一样,农民已是苦不堪言。这一年,监利县有一个乡镇党委书记李昌平辞官不干了。他斗胆给朱镕基写信,向总理说了实话: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在“三个代表”学教活动中,我走访一位农村老干部。三个代表就是干部受教育群众得实惠,现在群众还缺什么?他掷地有声:缺陈胜吴广。我真是无言以对,愧疚不已。苟且偷安中,我们还在昧着良心,层层虚报,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几千几千。可我不曾想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老家,农民已是食不果腹,流离失所。

  破落的一座老屋,送就送呗,留着除了念想还有何用?而父亲的意思是把祖传老屋交给我,算是对我有了一个交代。从父亲手上接过老屋之日,便是失去老屋之时,心情不免黯然。

  这一次回家之后,从此我没了老屋。

  再回老家,是国国的孙子结婚,我是自然要回老家喝一杯喜酒。村口,一位貌似国国,精神抖擞的少年接我,这一定是国国的孙子了。进村的路打了水泥,路边上农民新盖的楼房,清一色铝合金门窗釉面瓷砖,屋脊还有栩栩如生的彩砖飞龙。国国的家建在我的老屋台基之上,是一栋三间三层新楼房。门前高搭戏台,鼓乐琴瑟,歌舞升平。国国说,这几年政策好,收入高,还清债务不说,还花十几万盖起了新楼房。

  父亲陪我在新楼房前后转悠,寻找一丝丝老屋的遗存,唠叨着一个个老屋的往事。楼房后面一条电排河汩汩流淌,一排笔直的水杉树郁郁葱葱直插云霄。这排树是我亲手所栽,后来连同老屋一起送给了国国,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得两人合抱。国国说,您家的老屋什么都没了,就是这一排水杉树,舍不得砍,留着您家念想,留着好乘凉!

  (我是沔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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