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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羊皮背心
2018-01-21 19:33:58   来源:今日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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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卓群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生活中的故事更是形形色色。

  这里讲的是上世纪70年代初,发生在一个小山村里的故事。

  一天上午,大队的广播喇叭播出通知:三小队的何有才到大队部来拿包裹。一散工,他不顾脚上还有泥巴,匆忙穿上破解放鞋,飞快地跑到大队部。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找管事的石会计拿包裹。这时,大队支部书记正好经过,何有才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表弟,您忙!”听说是何有才的哥哥寄回的包裹,支书好奇地问:“里面是什么宝贝,能让我见识见识吗?”何有才三下五除二打开布包,拿出一件白色的羊皮背心,看上去雪亮雪亮的,摸着柔滑柔滑的。周围的人好生羡慕,支书也忍不住想托何有才买一件。

  晚上,何有才跟老婆商量,“今天支书表弟看到这件背心,别提多喜欢了,想让大哥帮他买一件寄回来。不如把这一件送给他算了,你说怎么样?”他老婆一听,很不情愿。何有才摸着下巴,说:“把背心送给他,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好处呢。”虽然被老婆挖苦了一番,何有才还是认为,“他是个明白人,得了我的背心,会让我当小队的队长呢!”

  第二天,何有才起了个大早,把背心包好,高高兴兴地出门了。刚走到湾门口,听到有人喊他,是一位叔伯姨娘的儿媳妇。“听说你有一件羊皮背心,能不能让给我。公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买给他冬天暖暖背。”何有才故作为难地说,“表妹,你莫怪,我昨天就答应人家了。”同小队的老师恰好经过,看见何有才,不由暗自发笑。头天晚上,他也曾找过何有才想买那件背心,而何有才一心只想送给支书。

  何有才告别了表弟媳,向支书家走去。走到门口,正准备抬脚进门,支书的夫人出门来了。这女的长得不错,见人总是一脸笑,又会说话。她一见何有才就笑呵呵地说:“表哥来了啊,快进屋。”何有才恭敬地问,“表弟出去了吧?”“他在家里,昨天晚上大队开会,回来得好迟。你找他有事吧,我去叫他。”何有才忙说,“不要叫他,晚上开会耽误久了,让他多睡会儿。当一把手不容易,劳神。”他们正说着话,支书出来了,一边用手理着向后的头发,一边问,“表兄,这么早来,有什么事?”何有才一笑三音地说:“昨天晚上,我和你表嫂商量,把这件羊皮背心送给你,冬天暖背。”支书很客气,表示要照价付钱。何有才赶忙回答:“我们是割不断的亲戚,要说给钱,那就见外了。”支书两口子又是一番客气,最后还是收下了。

  送走何有才,支书大姐提醒她丈夫,“有才表哥是‘煤油炉子生火——心眼儿多’。他今天来送背心给你,一定打着什么小九九。”“我知道,他是不会白送东西给人的,肯定有什么想法。”过了一会儿,他拍着脑袋说,“啊,是不是想当小队的队长呢?很有可能。”

  为什么何有才那么想当小队长呢?有人这样说,小队长也在百人之上,别看官儿不大,可大权独揽。他说扣你的三基本,你只能乖乖接受,他说不称口粮给你,你也只有干瞪眼。

  转眼到了农历的冬月,往往在这个时候搞大会战。不是集中全县的劳动力,就是以公社为单位,或改建公路,或修正大寨田。

  一天,支书在公社领了任务回来,立即召开大小队干部及党员会议。在会上,他认真地说:“今天公社党委要求,明天开始参加公路改建的大会战。时间紧,任务重,一定要上足劳动力,务必在年底完成。”停了片刻,他接着说:“往年在大会战中,我们的党员干部大都很积极,努力完成任务。但也有个别小队长是老油条,缺少学大寨的干劲。今天我也不点名,各人是乌龟吃萤火虫——肚里明白。”话音刚落,有个说话慢吞吞的人说:“我知道,你是说我。想换人就直说,我们小队的能人有的是。”支书正好顺水推舟,提议重新选三小队的队长。大队其他的副手知道说了也白说,就请支书定。支书毫不含糊,“既然这样,那我就提个人,何有才怎么样?他能吃苦,还有阶级斗争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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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何有才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了。第二天,他起得特别早,像‘出嫁的姑娘——满面风光’,跑东家,走西家,通知各家各户的男女劳动力去参加公路改建的大会战。他还在暗暗地给自己打气,我是大队一把手亲自提名的新任小队长,第一把火一定要烧好。

  会战结束回来,已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各家各户都要杀年猪了。当时牲猪有上调任务,实行购半留半的政策。何有才的老婆帮生产小队放牛,有时间打猪草。他家每年总是上调一头猪,自家杀一头猪过年。会战一回来,何有才就把屠夫叫来把年猪杀了,备了一大桌子菜,热情地去请支书到家里喝杀年猪酒。

  一开席,何有才就高高举着酒杯,恭敬地说:“我非常感谢您的信任,让我当小队的队长。”一把手鼓励他说:“你有能力当队长,好好干,把生产搞好,恭喜你家明年的年猪更大。”何有才老婆的大哥也端起酒杯敬支书,说何有才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生产是好手,能吃苦,为人实在,不会让支书失望。支书高兴地望着何有才说:“表兄,你的第一把火就烧得不错,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农业学大寨一定会有新的面貌。”何有才也立下军令状,“一定不拖大队工作的后腿。”

  这顿饭,大家吃得很是高兴,何有才更是“钥匙挂在胸口上——开心”。在大队一把手的相扶下,他登上了小队长的宝座,实现了多年的念想,这一当就是十来年。

  时间进入80年代,中华大地涌动着改革的春潮。广大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到户,农友们高兴得拍手叫好。但不知怎么的,一把手由他人接替了,他解甲归田了。从而失去了人们对他的敬畏,更多的是说三道四。更有甚者,经他一手提拔的那个人,居然跟他反目了。

  一天,何有才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忙了一上午。太阳正当顶,蝉在大柳树上大喊着‘知了,知了’,他便提着暖瓶收工了。回到家,洗了个冷水脸,坐在饭桌旁左思右想之后对他老婆说,“那年我送给某人的羊皮背心,现在想要回来。”他老婆很诧异,“人家当官你送背心,人家没当官,你去要背心,大家会说你的不是。我们是一个村的,又是亲戚,这样做不好看啊。”何有才大言不惭地说:“当时他是大队一把手,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还能沾他的什么光吗?”

  他三下两下吃了饭,戴上草帽就去了,到了支书家门口,亮着喉咙直呼其名。支书大姐听到门外有人喊,热情地出来打招呼。何有才板着脸说:“他在家吗?我找他有事。”等支书进了门,何有才没好气地说:“大支书,大热的天也不在家歇伏,是为哪家的事忙呀?”支书笑着说秧正在打苞,去看看田里有没有水。何有才取笑说:“现在你也亲自下田了,适应吗?”支书倒也坦然,“很好,劳动一下,出出汗,也很舒服。吃饭香得很,病痛还少了。”

  何有才假笑了一下,说:“我看你们大队的老干部对农村改革有些不高兴吧?”支书心平气和地说:“从前我当大队一把手,晚上睡在床上,还在考虑如何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如何壮大集体经济,怎样让社员群众吃饱肚子。现在无官一身轻,把自己的责任田种好,把家庭经济搞好,没什么压力,晚上睡得香,比神仙还快活。”

  何有才两眼盯着支书,问:“你知道现在大家对你的看法好不好?”支书笑呵呵地说:“我当了几十年的大队干部,多少得罪了一些人,也难免在工作中有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何有才接着又说:“大队的其他干部说你不讲民主,总是你说了算。”支书回敬到:“他们不敢挑担子,遇到问题就往我头上推。作为大队一把手,如果也是随风倒舵,什么事也做不成。当干部,就要公公正正地办事,没当干部,就要规规矩矩地做人。”

  支书笑着问何有才:“你今天来,不光是为了挖苦、取笑我吧?”何有才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来,是要我的羊皮背心。”支书奇怪地望着何有才,“背心是你亲自上门送给我的呀。古话说,‘当物千年在,送子不回头’。”何有才两眼瞪着他说:“是我送给你的,当时你当大队一把手,现在你算老几?羊皮背心,我要收回去。”

  支书大姐听到这些,觉得很没意思,转身进屋拿出那件羊皮背心,用毛巾抹了抹,双手送到何有才面前。“穿了这么多年,照理要给租钱才好。表哥,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是非常感谢你对你表弟的关心,现在物归原主,请你收好。”何有才把背心拿在手上,掂了掂,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迎面走来一位老人,是何有才的一位堂叔。堂叔有些好奇地问:“这么热的天,你拿着羊皮背心干什么?”何有才毫无表情地回答:“我在某人那里拿回来的。”“啊!我明白了,当时你为了当小队长,送给他了。现在人家没当大队干部了,你又要回来了,是吧?”他堂叔摇了摇头,走了。

  支书站在大门外,两眼直巴巴地望着渐渐远去的何有才,自言自语着什么,身后有人也全然不知。那人拍了他一下,说:“何有才是伴着势利走的人。”他的老伴走上前来,轻轻说:“别看了,回屋吧。”

  “为人处世,要以信义为本。”一把手望着远方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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