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当苏轼在赤壁写下这阕《浣溪沙》时,或许未曾想到,千年后鄂东南的群山中,真有一处“西流水”的奇景。在阳新县王英镇添胜村,发源于此的溪涧竟逆着大江东去的惯例,自东向西潺潺流淌,将“人间流水本向东”的常理,谱成了一曲独特的自然传奇。
添胜村,以祖先添胜公名号命名。这位明初自王英石头咀迁徙而来的先祖,或许早已看中了这片“三面环山一面通湖”的宝地。更奇的是,村后山涧的溪水偏要“叛逆”——从东边发源,绕着陈家沟的古樟、添胜湾的老槐,一路向西汇入仙岛湖,像在诉说一段不按常理出牌的山河往事。
村里的老人总说,这西流水是有灵性的。上庄屋背垴那株150岁的香樟,根系扎进山涧旁的红壤,枝丫却向着流水方向舒展;下庄路旁120年的老槐,树洞里藏着几代人的故事,风过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溪水的叮咚。最奇的还是南山的白岩洞,一块四五层楼高的巨岩突兀而立,岩顶却悬着一汪清泉,雨季时飞瀑直下,旱季时细流如丝。传说太平天国年间,一个戏班子带着村民为躲战乱躲进洞中,却再未走出——如今岩壁间还留着模糊的戏服纹路,山风掠过时会飘来若有若无的锣鼓声。村民们都说:“对着白岩山唱戏,戏班子的对台腔便会从洞里应上来。”于是,添胜的花鼓戏便有了最天然的“回音壁”。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村头的晒谷场就是最热闹的戏台。没有华丽布景,一桌两椅便是天地;没有管弦丝竹,两面锣鼓敲得人心发烫。村民石聿兴扮的旦角,水袖一甩是吴侬软语;石则森演的小生,折扇轻摇是少年风流;总班头石顺恩虽个子不高,演起老生来却是“眼观六路、声震八荒”。他们演《白蛇传》时,白娘子水漫金山的锣鼓点能震落槐树上的麻雀;唱《梁山伯》时,祝英台十八里相送的唱词能让田埂上的耕牛停下脚步。
如今村里的文化广场上,石家沟的老人们仍会在茶余饭后敲起锣鼓,年轻的媳妇们跟着学甩水袖——溪流水的叮咚声里,总飘着几句不成调的花鼓戏文,像一根柔韧的线,串起了添胜的过去与现在。
添胜的传奇,从来不止于山水与戏文。1931年的傅家岭战场,20岁的石顺坚倒在冲锋的路上。这个教书先生,本可以在黑板前教孩子们读“先天下之忧而忧”,却在红军的号角声中,扛起了比粉笔更重的枪杆。从排长到团政委,他的军装上永远沾着泥土,笔记本里记满了战士的名字——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喊:“冲上去,别让老乡的血白流!”后来,人们在村后背沟的老井边立了碑,井水依然清冽,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温度。
和平年代的添胜,把这份大义写成了另一种模样。2006年,石晓东、石玉祥发起成立青年志愿者协会时,或许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得这么旺,17年里,19次捐款、35万元善款、93次探访老人的足迹,还有17名大学生的人生转折。他们办“将军杯”篮球赛,让留守的孩子在球场上找回笑声;给孤寡老人送年货,让空巢的屋子重新飘起炊烟。“我们不图啥,就想让添胜的温暖,比西流水走得更远。”石玉祥的话,朴实得像村口的老槐树皮。
站在村头的观景台远眺,西流水的溪涧闪着碎银般的光,白岩洞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苏轼笔下“门前流水尚能西”的哲思,在这里化作了最鲜活的注脚。添胜人用山水的灵秀滋养岁月,用文化的传承点燃希望,用热血与温情浇灌土地,让这个曾经“藏在深山”的小村,正以昂扬的姿态,走向更辽阔的远方。
收集整理 左云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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