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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文化研究会文苑》·家庭文化博览会 《最后一个丫鬟》电影剧本(根据杨延俊同名纪实小说改编)
2020-12-11 14:42:15   来源:今日湖北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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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丫鬟》电影剧本(根据杨延俊同名纪实小说改编)

简介:

“最后一个丫鬟”讲述的是上世纪40年代末,发生在湖北一个僻静乡村太平山下的真实故事。故事的主人翁‘冬梅’因生活所迫,十岁时被其母亲狠心送给洪家,从此,她便开始了陪伴五岁地主少爷‘洪寿’的使女生涯。后来,洪家所有卑贱丫鬟与仆人,喜获解放,几次机遇对‘冬梅’却转瞬即逝。地主出身的洪寿,可怜失祜,厄运从此降临。一个是小丫鬟,一个是地主崽,他俩情同姐弟演绎了一段人间触动人心的主仆之情。阶级仇恨,不是冤家不聚首。姐弟情重,同病相怜同生死。风雨茅屋,凄清岁月,最知人情冷暖;心心相印,苦苦厮守,饱尝世态炎凉。泪眼看姐,敬若生命之港湾,灵魂之归宿;母心护弟,默默承受艰辛岁月的煎熬。几度悲欢,几番离散,挣不脱的旷世情缘;半生坎坷,半世春秋,以泪写就绝代恋曲。改革开放,江山巨变,世事沧桑。功德圆满,历史有知,命运无情。婚姻成空,看透尘世,远走它乡终不悔。人性的考量,无言的结局。一个丫鬟的遭遇,一位卑微的女性,一颗伟大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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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丫鬟》电影剧本

 

原著:杨延俊

编剧:杨延俊  张 维

 

1、出字幕:最后一个丫鬟

 

2、日景外(屏幕显示:1945年中国山村)

秋风萧瑟,逃荒路上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蹒跚而行,广袤的四周荒芜苍凉。

冬梅:娘,我饿……我饿……马车过来,冬梅娘急忙拦上前去,马车停下。

冬梅娘:(不住地作揖)活菩萨……活菩萨……行行好,行行好……

洪老爷:(车内发问)怎么回事?

冬梅娘:活菩萨……活菩萨……请老爷行行好……请老爷行行好,这丫头送给老爷家做丫鬟……这丫头送给老爷家做丫鬟,老爷慈悲……老爷慈悲……

洪老爷:(掀起车帘,探头看了看,稍作低吟,向拿马鞭的人递去几块银元)二憨,给她,快赶路!

二憨:是,老爷。

冬梅娘吃力地将冬梅塞进马车,慌忙接过银元的双手紧捂胸前不停地作揖又似颤抖,扭曲、呆滞、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张干瘪的嘴唇神精质地嚅动着,颤颤巍巍的双腿本能地朝向后退,眼巴巴的看着马车从身边快速离去。

 

3、日景外马车内

冬梅从车帘缝中,看到她娘在车后扬起的尘土中踉跄地跑了几步,随后重重摔了下去,再也没见起来。冬梅嘤嘤地抽搐着,不一会,面前忽然伸过来一个饼子,饥饿让她下意识猛地接过饼子便狼吞虎咽。驱走了饥饿,随着车身的摇晃与颠簸冬梅便瞌睡起来。

      

4、夜景洪家大院内

一轮明月挂在院内东边飞翘的屋檐角上,银光下面,被带出马车外的冬梅,隐约看到房屋硕大的轮廓与黑黢黢的山峦连成一片,院内传来唱戏和不时叫好的声音,好几个佣人前后掌着灯笼小心伺候老爷从马车里下来,他们毕恭毕敬地呼唤着老爷,簇拥着他向里面走去。

洪老爷:二憨(头不回地伸着手指随意摇晃一下),叫赵妈安顿下那个丫头。

二憨:(卑恭地)是,老爷,小的马上就去,小的马上就去。

冬梅一人站在车边纳闷,这时走来一个女佣牵着冬梅从侧门走进厨房,她麻利地将饭菜端在桌上并示意冬梅。

赵妈:(热忱地)快吃,快吃 ……你叫什么名字?

冬梅:叫冬梅。

赵妈:叫冬梅,这名字好听!(看冬梅忙不迭的吃饭馋样)遭孽……遭孽……像从来没有见过白米饭似的,不要吃撑着,这里每天都是白米饭。

冬梅风卷残云般地扫完桌上饭菜,接着赵妈将她浑身洗个干净,又找来好看的衣服帮她换上。

赵妈:(边换衣边唠叨)冬梅呀,这是洪家大院,太平山的洪家大院,洪老爷很有名的,每天客人不断,吃饭都是开流水席。洪家大少爷二少爷在外头可都是做的大官哩……(稍停顿)进了这个家,凡是要长心眼,见事做事,放勤快些,莫要偷懒,注意爱干净,老爷和太太们特别爱干净,邋遢了他们不喜欢……

冬梅专注地听赵妈说话,不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5、日景内洪家后花园客厅清晨

寺庙敲响的晨钟浑厚悠扬,将睡梦中的冬梅唤醒,她慌忙从床上爬起,随即走进厨房,忙着帮赵妈做事。

赵妈:(笑)怪机灵的,你不是干这的,赶紧吃饭,去老爷那里吩咐你的事。

赵妈领着冬梅穿进一个大门,跨过无数门槛,经过几个天井,看见一个花园门前两条被铁链栓在一旁的狼狗向她龇牙咧嘴,冬梅骇怕地揣紧赵妈的衣角,赵妈揽着冬梅。

赵妈:别怕,熟了就好了。这是老爷的后花园,下人是不能随便进这里的。

他们绕过狼狗,走进花园,来到一处宽敞堂皇的客厅。

赵妈:(微微弯腰)老爷,冬梅来了。

赵妈扯了冬梅一把。

冬梅:(会意地怯怯地望着座位上方)老爷。

洪老爷:(一边抱着茶壸喝茶,一边正眼打量冬梅,似很满意)嗯,几岁了?

冬梅:十岁。

洪老爷:你叫冬梅。

冬梅:是,老爷。

洪老爷:嗯,好!就是这名字吧。我们家人多,见你娘遭孽,收留了你。你呢,没别的事,就陪小少爷。小少爷有些顽皮,小娃儿嘛,正好你们做个伴。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小少爷不听话,唬他几句……注意每天要早睡早起,有什么事跟赵妈讲。

说罢洪老爷手微微一伸,一个姑娘连忙接过茶壸,另一姑娘小心地将烟斗送到他的手中。洪老爷起身离开,两个姑娘紧随其后。

洪老爷:(边走边吩咐)杏花,把小少爷带去那边厢房。

杏花:是,老爷。

 

6、日景内小院廂房

冬梅随赵妈来到一个小天井的小庭院内,只见一间厢房里面古香古色,几净窗明,床铺衣柜一应俱全。

赵妈:你以后就跟小少爷住这儿了。

听到脚步声,冬梅扭过头,杏花牵着一个小孩走近她的跟前。

杏花:(指着冬梅)洪寿,快叫姐姐。

洪寿狠狠地瞪着冬梅,不吭声,冬梅怯生生地试探着向洪涛伸出手去……

 

7、一组“春、夏、秋、冬”冬梅与洪寿生活起居的蒙太奇段落

a. 冬天堆雪人、在屋内用绳子翻八叉、躲猫猫,

b.在地上划成方格一起跳房子

c.与邻近贫户的孩子玩老鹰捉小鸡

d.洪寿嚷着指令二憨打开大院正门与冬梅领着一群小孩装成官员模样佯进佯出,二憨无奈地开门,猫着腰对洪寿用手朝屋内方向比划着什么。

e.早上在床上一块吃赵妈送来的早餐。

f.冬梅将米和布做成小袋子,在桌子上教洪寿抛布袋;用纸折成船、汽球、飞机模型

g.洪寿与冬梅将糖果分给身边一同玩耍的穷孩子

h.院内院外嬉戏追逐、彼此逗笑拽扯衣服;冬梅帮洪寿撒尿时洪寿的顽皮与淘气动作。

i.在堂会上洪寿四处乱窜,冬梅留意着老爷太太等人的面色,拘谨地跟着洪寿。

j.冬梅在堂会上时而琢磨戏中动作,时而与洪寿拨弄琴弦。

k.随洪家老小在太平山寺庙焚香拜佛,看着神龛上的菩萨,冬梅露出一脸的敬畏与困惑。

 

8、日景内厨房

冬梅带着洪寿边玩边顺手帮赵妈做事,赵妈不让她动手。

赵妈:(示意冬梅陪着洪寿)老爷和太太听说小少爷吃得比往日多,睡得比往日香,好高兴……在洪家大院,冬梅呃……都说你哪里像佣人,与小少爷简直就像姐弟俩……

 

9、日景外洪家大院

冬梅陪着洪寿爬树掏鸟蛋,还未爬上去洪寿便摔在地下。

洪寿:(嚎啕)哇哇……哇哇……

看到洪寿头上肿起的大包,吓坏了的冬梅慌忙将他背回屋里。

 

10、日景内厢房傍晚

洪寿的哭声引来了老爷太太,他们揪心扒肝地围着洪寿团团转。见好多人围在身边,洪寿更是呲牙咧齿地大嚎大叫,冬梅愣愣地站在一旁睁大着眼睛,孩童的面庞上布满惊恐。

洪老爷:(凶狠地对冬梅)罚她去柴房!不准吃饭!

洪寿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又躺下。

洪寿:不!不!我要姐姐!姐姐不能走!姐姐不能走!

……

躺在一张床上,哭累了的洪寿睡得很香,冬梅辗转反侧,无声的泪水从眼中流出浸湿了枕头,饥饿难熬的肚子一阵阵地呱呱叫,她陷入回忆,想起苦命的娘……

 

11、日景外(闪现)

a.冬梅与娘一起乞讨、捡拾充饥

b.冬梅娘在马车后面踉跄跑动时重重摔下

 

12、日景内厢房早上

洪寿起床后嚷着要冬梅带他出去玩,见冬梅满脸阴郁,有气无力。

洪寿:姐姐怎么啦?

冬梅:(揉摸洪寿头上的红肿处,弱声)昨天吓死姐姐了,晚上差点给姐姐饿死了,往后可千万别摔跤……不然,姐姐会被饿死的,姐姐死了你就永远见不到了……

洪寿:(看见冬梅的眼睛噙着泪水,害怕地)姐姐不能死……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洪寿本能地用手抓紧冬梅,稚气的脸上露出平时少有的怯怕,冬梅将他轻轻揽进怀里。

 

13、日景内老爷厢房

二姨太:(娇嗔地)老爷,洪寿也该学识字了,上头的两位公子都是学问人,我的宝贝儿子可不能输给他的哥哥哦。

洪老爷:是啊,是啊,我也在想……

二姨太:原来教他哥俩的吴先生,吸过洋墨水,会票戏,拉得一手好京胡,这次还得请他才是。

 

14、日景内洪家大院客厅

洪老爷:此次又请先生前来敝舍为小儿启蒙,费心之处,自当重谢。

吴先生:何言重谢二字!承蒙老爷器重,在下不胜荣幸。太平山乃一方宝地,方圆百里,山水相依。这里民风淳朴,僻静不失幽然,老爷独处一隅,游刃于入世与出世之间,悠然自得,胜过神仙。这次再登贵府为小少爷启蒙,乃本份之事。远离城中喧嚣,课暇之余,又可偷闲票戏,岂不更俱雅兴!

洪老爷:哈哈!哈哈!正合老夫之意,正合老夫之意…… 

 

15、一组冬梅陪洪寿学习生活的蒙太奇段落

a、吴先生教他们念书写字

b、洪寿陶气不愿学习,冬梅时而哄他时而唬他

c、冬梅常常拿着书本单独向吴先生请教学习

d、吴先生操琴与洪家老少票戏,冬梅带着洪寿摹仿戏中动作

e、堂内周围人看吴先生给冬梅洪寿说戏,洪寿操琴冬梅清唱,(近镜头)桌上显出 “西厢记”“二进宫”等戏本的字样      

f、冬梅指着吴先生挂在胸前的十字架询问着什么

 

16、日景内洪家大院客厅(屏幕显示:1949年)

吴先生:洪家名门皆出虎子,令郎天资不逊其兄,其天庭饱满日后必成大器。无奈太过顽皮,比起上头两位公子,此番启蒙,颇费气力。多亏冬梅一旁助理,方得胜任。冬梅丫鬟兰心蕙质,可惜生错人家,幸遇老爷收留,万幸之至,洪寿与她在一起必将受益终生。

吴先生稍作迟疑,见洪老爷不住点头又若有所思。

吴先生:老爷,此次辞别贵府,在下犹豫再三,欲一事相求。

洪老爷:哦……但说无妨。

见吴先生欲言又止,洪老爷用手一扬,两位丫鬟急忙退下。

吴先生:舍下犬子与冬梅年龄相当,若使冬梅送于寒舍娶为儿媳,老爷可予应允?

洪老爷:(吃惊突然状)啊……啊……先生北习京师、西赴英伦、学贯中西,眼界向来甚高,怎么会看中一个下人?这里的丫鬟,任选一个先生均可随时挑走。冬梅么(微微摇头),洪寿从小与冬梅吃住一起,相依相伴,已难割舍。先生可见,他视其亲娘都形同陌生。不过,洪家大院的丫鬟到了适当年龄,我都会为其择一殷实人家嫁了过去。冬梅丫鬟当然也不例外,还须时日……还须时日……先生可有耐心?

吴先生:但请老爷玉成不予搁置,在下实为指望了!(左右看了看低沉地)老爷,近来洪家大院一改往日喧嚣,闭门谢客,未见堂会,疏于玩票。俩少爷身居军政要职,近来可有紧要消息?莫非这时局……?

洪老爷:是啊……是啊……这段时间老夫寝食不安,忧心忡忡。先生未见?前脚驱走倭寇,后脚骨肉相残。如今倒是羡慕先生淡泊功名,不屑仕途,皈依基督,以教书为生,远离政治险恶,衣食无虞足矣!

吴先生:嗳!老爷何必多虑!常言道,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奈何。洪家大院犹似东蓠,自有福星高照,老爷只管尽享天伦呵。

洪老爷:唉!先生书生意气,不知波云诡谲。老夫举门全系江湖,心不由己。只恐洪家大院上空福星不再高照,这太平山往后也不会太平。

 

17、日景内洪家书房

吴先生与冬梅洪寿作别。

吴先生:冬梅,你已具备独立阅读能力了,这几本书留作纪念,其中有几本世界名著,往后也可教小少爷读读。学习遇有问题,随时来信问我,老爷与管家常去城里办事,有信可请他们捎来。

说着将“唐诗宋词”、“安娜.卡列尼娜”、“红A字”、“悲惨世界”等书放在桌上。

吴先生:(对洪寿)你的这位姐姐好学好问,读书刻苦,中级课程以及英语都跟我通学了一遍。现在,她不仅能与我吟诗唱和,还能和我英语对话了,以后可得多多向她学。寒暑假期来太平山时继续给你们讲好听的故事,你的京胡拉得不错,冬梅也有演唱天赋,可常在一起配合练习,下次来时再给你们说几出好戏。

 

18、日景内小院厢房中午

冬梅拿着一封吴先生的信高兴地念着要洪寿注意听,洪寿只是一个劲地与她嬉戏。冬梅哄着洪寿上床睡觉,见他睡熟,便认真看起信来。

(旁白)

吴先生:看了你来信中填的“蝶恋花.春思”一词,只觉此次比以往大有进步。词中用字将一个春闺少女豆蔻年华的惆怅心理表达了出来,但尚存不足,有几处平仄已作纠正。其实,学习格律声韵并不困难,难的是其中所须达到的意境,作为初学者,此次进步已属不易,以后还须多加琢磨,继续努力。上次辞别洪家,我与老爷有个约定,眼下正在积极为洪寿拟办城内读书寄宿手续,办妥后即来太平山拜见老爷并与之商定相关事宜……

 

19、日景内花园下午

冬梅略有所思,将信收好,百无聊赖,心事重重。她看了看酣睡中的洪寿,便迈出厢房,信步来到院内一处花园。园内花草葱茏,虫鸟喧鸣,蜂狂蝶乱,郁馨四溢。青春的骚动让冬梅对满园春色全然无了兴趣,她忽儿撒泼似地扯弄身边的花草,忽儿胡乱踢踏脚下的石子,无限幽怨,满腹愁肠。

冬梅:(低吟)……庭院碧丝花萼宠,西厢藏赋凭谁送。

歌声:(“春思”插曲)

入耳莺啼难释梦,只恼周公,虚实疏于共。倚榻蔫蔫乜眼肿,晃帘幕影狂蜂弄。

瞥镜怯窥春浪涌,指懒凝妆,何事疑惶恐?庭院碧丝花萼宠,西厢藏赋凭谁送?

舒缓、清和、略带古典韵味的音符在空中盘旋,宛若流淌的股股清泉和冬梅心灵深处隐约涌出的怅然与傍偟缓缓地在空间轻柔碰撞并融合。

      

20、日景内花园黄昏

阵阵暮鼓,伴随着“春思”空灵低回的旋律从太平山那边的庙宇中传来。

冬梅:(猛回过神)糟了……

冬梅赶紧转身朝厢房的方向跑去。回到厢房未见洪寿,冬梅找了一阵,开始不太在意,以为洪寿像往常一样会突然恶作剧地冒出。已到掌灯时分,仍未见洪寿的影子,冬梅紧张起来,她焦急的里外来回寻找。

 

21、夜景内洪家大院

赵妈在厨房看到惊恐万状的冬梅跑出跑进,便跟了过来。

赵妈:冬梅,什么事这么慌张?

冬梅:少爷不见了!

赵妈:啊……哎呀!我的儿啊!这可不得了!天都黑下来了,往哪儿找去呀?

冬梅六神无主,赵妈急得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着身子直踱脚。

赵妈:我去前门看看,叫二憨他们帮忙找。你到老爷的后花园找找看,那里拴着狗,小心咬着你。

冬梅:对了,有次半晌未见洪寿,我正是在后花园找到他的。

冬梅与赵妈分别朝两头跑去,赵妈颠簸几步又折过身子在冬梅的背后招乎。

赵妈:(压低嗓子)这事莫让管家和老爷晓得了。

 

22、夜景内洪家大院后花园

两条狼狗在后花园前狂燥地左右来回蹿动,栓着它们的铁链叮当作响,冬梅顾不得那多,稍作犹豫,壮着胆子径直朝园内跑去。后花园的灯全都点上,还燃着几支大火把,熊熊火光将后花园照得彤亮。几个仆人正忙着往马车上装载什物,大大小小的箱子、花花绿绿的棉被直往车上塞。冬梅惊异地立在暗处,一会,见老爷与两位太太上了另一辆马车,几个丫鬟也跟着进了车厢。马车已开始向前移动,仍未见洪寿,情急之中冬梅本能地朝前几步,猛然听到洪寿的叫喊。

洪寿:姐姐,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快上来……我不嘛!我要冬梅姐姐……哇哇……哇哇……

未待冬梅会过神,忽见车上跳下一人,几步跨将过来,催促着扯住冬梅将她赶到车上。车厢昏暗不清,马车跑将起来,冬梅一个趔趄不知跌到谁的身上,她慌忙小心蹲起摸到洪寿脚边坐下。

 

23、夜景外亡命途中

洪寿:好哇,你不陪我玩,看明天没得饭你吃。

洪老爷:给我闭嘴!

老爷的声音不大,却阴森凌厉。车厢一下子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疾奔的马蹄声与车轱辘吱呀吱呀的混响。

洪涛:(突然叫)我要屙尿。

洪老爷:(恨恨地)我的小祖宗,你哪来的这多事!

老爷敲响厢窗示意马车停下,冬梅赶紧爬起将洪寿弄下马车,一如往常捏住他的小雀雀,洪寿恶作剧地朝着两边晃动,撒落的尿弧直溅冬梅鞋上。

洪寿:(与冬梅耳语)见了我大哥,你要帮我要支枪……嗒嗒嗒!

一路颠簸让车厢里的人开始了呕吐和哼叫,只有老爷一句不吭。冬梅偶尔看着老爷摇晃的身影,发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放着狼眼般的绿光。

 

24、日景外亡命途中

跑了一夜,车上人在路旁村庄的一个馆子吃完饭,老爷即令上路。

二太太:(狼狈不堪)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在这里歇一晚。

洪老爷:胡说!

马车继续上路,车厢仍是哼声一片。洪寿感到困倦,不再嬉闹。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紧紧抓着冬梅,与其生母反而无从亲近。

 

25、日景某城市  

几天的逃亡,马车来到了一个城市,刚进城车就被拦住。急刹车将冬梅从迷迷糊糊的瞌睡中惊醒,接着她与同车人统统被粗暴地扯了下来。一群人将人车围得水泄不通,眼见男男女女,当兵的、身着便装的,有的臂上戴着袖章,有的挎着枪。其中当兵的上前驱赶马车。冬梅大气不敢出,只见洪老爷在推推攘攘的人群中卑恭地哀求着什么。

众人(甲):又是一个逃跑的狗财主!

众人(乙):把他抓起来!

……

冬梅回头看马车已不知去向,再掉过头时,老爷太太洪寿等人也都不见踪影,她身不由己被卷入人潮……

冬梅:(情急中)洪寿!洪寿!洪寿!

 

26、日景外街头

这是大变革的转折时期,城里人声鼎沸,游行队伍川流不息,口号此起彼伏。一支学生模样的队伍高举横幅挥舞红旗,呼喊着口号从她身边走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冬梅在街头打着圈儿无所适从。她四处张望,希望尽快找到洪寿,忽然感觉后面被什么扯了一下,回过头来,见一脏脸小孩正拽她的衣服,定眼一看竟是洪寿。洪寿一头蓬发,鼻孔淌着血,衣服被人剥去,脚上的鞋也弄丢了一只。冬梅见状拉着洪寿就跑,在一个僻静人少的巷子里停下,再看洪寿另一只鞋也不知去向,俩人在街边不住地喘气。

冬梅:晓得老爷夫人们哪里去了?

洪寿不答话,只是望着冬梅发呆。冬梅带着洪寿继续在拥来拥去的人群中四处寻找,天空渐渐黑将下来,他们感到困顿与饥饿,看到一处卖菜的墙角下扔有几个罗卜,冬梅拉着洪寿在靠近罗卜的矮屋檐下坐下,等待夜幕降临。洪寿全无以往的娇惯,不吭不哈,睁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街面,手紧紧的握着冬梅。

      

27、夜景外屋檐下

屋檐下并非冬梅洪涛两人,逃难的、要饭的,还有与洪老爷模样的人。在昏暗的街灯下面,居然有人在偷偷地数着银元,诱人的白光时隐时现,银质清脆的声响不和谐地夹杂着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阵阵冷枪。冬梅趁着夜色捡起几个罗卜递给洪寿一个,洪寿拿在衣上揩了一把像饿狗似的啃得嘣嘣直响。

 

28、日景外街头

几天过去了,冬梅与洪寿仍未见到洪家人的影子。城市街道依然锣鼓喧天,持续的震荡愈加激烈,好几处搭起了台子,台上军人用力挥舞手势、慷慨激昂。

军人:……过去我们为什么穷?是因为地主资本家的剥削!共产党解放军是为咱们穷人打天下的……

台下掌声欢呼一片。见有大批的军人队伍经过,有人用车推来了包子馒头和鸡蛋,热情地塞向军人的口袋,军人不断推辞并将口袋的馒头和鸡蛋拿出来递给穷人。一不注意,洪寿挤进人群,冬梅正想喊他,忽然心头一悸,颦眉间掠过一丝惊诧,她止住了喊叫。

冬梅:(画外音)是啊!我也是穷人,我也是受洪家老爷和他儿子剥削的。那些女兵未必比我年龄大,洪寿不见了才好,没有了洪寿,我不是也可以像那些女兵一样参军了。

冬梅呆呆地想着,忽地洪寿钻了出来,手上拿着几个馒头,糊得猫似的脸上漾着窃喜,走过来将馒头塞进她手里。冬梅鼻子一酸,拉着洪寿走出人群。

29、夜景外屋檐下

睡在屋檐下的冬梅与洪寿被几个巡逻的军人叫醒。

军人:你们家在哪儿?

冬梅:没有家。

军人:那就跟我们走吧。

 

30、夜景内军管会

他们被带进军管会,军人热情地为他们倒来热水。

军人:小妹妹,你们从哪儿来?(冬梅摇头)

军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冬梅还是摇头)

军人:(朝洪寿)小弟弟你们家在哪儿?(洪寿也学着冬梅摇头)

军人:好,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31、夜景室内

几个年青军人将他俩领进一间房间,里面有两张床铺,军人给他们倒来洗脸水。冬梅先给洪寿脸上揩洗干净,自己接着洗了洗。正要睡下,忽听敲门,冬梅将门打开,一个娃娃脸的女兵站在门前将怀中的衣服递给了她,打开一看,见是一套崭新的军装,冬梅眼睛一阵发热。

女兵:小妹妹你们家在哪儿啊?

冬梅:我,我们,没家……

女兵:(高兴的笑)没家?那好,跟我们革命去吧!

冬梅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女兵走进房内在铺上坐下。

女兵: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洪寿怯怯地紧挨着冬梅站着,不吭一声。

女兵:嗨,还认生哩,别怕,新社会了,没人敢欺负人了。

冬梅:你,一直当兵?

女兵:我也是才参加的呢,革命是所有穷苦人的事。大家都团结起来了才不会受地主老财的欺负和剥削。(女兵站起,亲切地摸了摸洪寿的头。)好了,你们先睡吧,明天我们再说。

一人一张床,冬梅睡下了,却见洪寿站着不动。

冬梅:怎么还不睡?

洪寿:我要跟姐姐睡。

冬梅只好挪挪身子,让他挤在一张铺上。吹息灯,街上还不间断地传来人的喧闹。冬梅静静地躺在床上,忽然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厌恶,各种景象在眼前浮现…….

 

32、日景外(闪现)

a、冬梅穿着崭新的军衣与娃娃女兵自豪地在雄壮的队伍中行走。

b、冬梅与爹娘在一起乞讨

c、冬梅娘在马车后面踉跄跑动时重重摔下

d、洪老爷凶狠的吼叫不准她吃饭

 

33、夜景室内(切回)

伤心往事让冬梅不禁抽泣了一声。

洪寿:姐,你怎么了?

冬梅:没事,睡吧。

隔了许久,冬梅扭头一望,见洪寿还睁着眼睛。

冬梅:你怎么了?

洪寿:姐,我们回去吧。

冬梅:(画外音)回去?哪儿是我的家?现在穷人都解放了,老爷若还在,回去不是又要受他的气?

洪寿:(见冬梅没吭声)姐,回去吧,我种田养活你。

冬梅忍不往流出了眼泪。

冬梅: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懂事了?行啊,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洪寿回答她的是更紧的搂抱。

 

34、日景室内清晨

女兵:(敲门)快起来吃早饭!

推开门,没见人,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女兵娃娃般的脸上露出惊愕。

 

35、日景外回乡途中

乞丐一样的冬梅和洪寿在路上常常遇到好心人的帮扶,一天,一位赶着马车的小伙子正从他们身边走过。

卞保:看你们可怜兮兮的,去哪儿?

冬梅:太平山洪家大院那儿。

卞保:啊,隔村的。像你们这样走,不知得走多久,正好同路,上我的车吧。

冬梅:那太感谢这位大哥了。

冬梅洪寿忙不迭地爬上马车。

冬梅:大哥叫什么名字?

卞保:我叫卞保,你叫什么名字?

冬梅:叫冬梅。

卞保:冬梅,那是冬天出生的哟,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

……

 

36、日景外田边

一袭农妇装束的杏花弯着腰在田里扯猪草,偶一掉头,见田边站着两个叫化子,她不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回头继续田间的农活,忽然她的手停下,又迅速掉过头来伸直了腰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叫化子。

冬梅:杏花姐儿。

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杏花愣在那里。

冬梅:杏花姐,我是冬梅呀!

杏花小心走向前去,靠近冬梅再看,大吃一惊。

杏花:哎呀!我的天!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洪寿:杏花姐。   

洪寿的叫唤让杏花更是吓了一跳。

杏花:啊!是小少爷!这谁还会认识你们呀!

冬梅:(看着杏花的装束)你怎么了?

杏花低头瞥了自己一身穿戴,不禁悲从中来,随着洒下一串泪水。

杏花:冬梅,小少爷呀,你们不晓得哟……

 

37、日景外树林里

杏花前后左右看了看,领着他们走进附近的树林,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下。

杏花:你们不晓得哟,自老爷逃走后,二憨就管起了家,俨然成了主人,他睡上老爷的床,我和桃花原先伺候的老爷变成了二憨。他一反往常的老实厚道,比起地主更刻薄,更贪婪。几个月后太平山解放了,工作组一到差点把他当作地主给杀了。后来他说他是长工,不知怎的?又变成了贫协主席,主持分财产、分土地,搞得很是积极。(稍停顿)你想想,过去我们哪种过地?现在得种,过去饭都是赵妈做,现在要吃须自己烧火。唉!按政策,我们也是贫下中农,但私下里却被污为是跟着老爷享清福的少奶奶。

(近镜头特写)冬梅与杏花不停相互诉说……

(切回)

杏花:这一路你们也遭了不少孽,这往后该怎么办呢?二憨那家伙坏透了顶,也不晓得他容不容得下你们?

冬梅:他能把我怎么样?我一个当丫鬟的,干的也是伺候人的事,我还没像他那样欺负过谁哩!

杏花:可是话还得由人家说啊,再说,他呢?(指了指洪寿)

冬梅和杏花同时面呈难色,洪寿眼里显出骇怕与惊恐。

杏花:这样吧,你们在山上呆会儿,我这就去找赵妈他们,等会儿再一起商量。

杏花匆匆离去,冬梅愣愣地坐着,听见一声抽泣,扭过头见洪寿哭得伤心。

冬梅:洪寿,别哭,是不是想爹妈了?

洪寿:(摇头)只怪我……

冬梅:别瞎说,怪你什么呀!你还小,没你什么事的,剥削穷人的是你爹,不是你,啊?

冬梅怜悯地用袖子帮他擦拭眼泪与鼻涕,洪寿伤心地点着头,却未因这几句安慰话而止住啜泣。

 

38、日景外树林黄昏

黄昏中好几个人来到山上,一见都是熟人,看到眼前两个讨饭样人儿,赵妈伤心得流下眼泪。

赵妈:回去吧,新社会了,人人都得有饭吃,大伙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39、日景外太平山下黄昏

在夕阳的余辉中,洪家大院已无往日的威严,过去很少打开的大门敞开着,长工们自由自在的从大门进出,大院两边的墙上贴着醒目的红色标语——打土豪!分田地!

 

40、日景内洪家大院黄昏

大院内没有了以往的整洁和清静,四处搭起的炉灶不断飘忽的炊烟在大院弥漫。杏花将冬梅领进她的内房,打来热水并给她拿来干净的换洗衣服,接着又去招乎洪寿。赵妈一帮人各自拿来饭菜,以示接风,冬梅吃着饭并应接不暇地回答着大家的提问。刚吃完饭,二憨等人领着一位体面的年青人走了进来,他们一到,屋内便鸦雀无声。

二憨:这是工作组的王同志。

王同志:冬梅呀,我们都听说了,你十岁死了爹就被送进洪家大院当丫鬟,受尽了地主的压迫和剥削。这次回来了,我代表工作组向你表示欢迎。现在全国都解放了,穷人翻身当家作主,贫协会也要分给你房子和土地。老地主想跑也没地方,除非跑到台湾去。听说你沿途见过好多事情,还见过解放军,好!现在回来了,好好学习,要求进步,我们一起革命,好不好?

冬梅:(笑逐颜开)好!……(迟疑地)王同志,那他呢?

冬梅将躲在身后的洪寿扯出来,王同志冷冷地望他一眼,沉吟一会。

王同志:你几岁了?

洪寿:十岁。

王同志:还小嘛,党有政策,地主子女应该跟地主分子分开。让他暂时跟着你吧,回头我们研究研究。(转身对二憨)你看让冬梅住哪儿?要安置好。

二憨:那还是住她过去住的房子吧。

待王同志等人一走,赵妈凑近冬梅。

赵妈:冬梅,你是不是决定带着小少爷呢?

冬梅:(酸楚地)过去我真是烦透他了,可是现在他没有了爹娘,不让他跟着我,他怎么过日子?我这辈子真划不来,要不是他,我早穿上军装了。

赵妈:那就带着他过吧,横直大家知根知底,有什么难处,大家帮一把也就过来了。(转身对洪寿)小少爷呀,要是没你冬梅姐,哪有你的活路哦,长大了可别忘了你冬梅姐啊!

洪寿瞌睡不已,早已犯起迷糊,他竭力地作点头状。

洪寿:(迷糊中)嗯。

赵妈等人陆续离去,冬梅欲去厢房,杏花皱着眉头拦住她。

杏花:今晚陪我睡,我怕二憨那杂种夜里找来。

冬梅一脸惘然……

 

41、日景内小院厢房

贫协会的人打开堆满洪家财物的房门,送来衣被,挑来米面,搬来桌椅,又抬来一个大水缸,将原来的厢房几乎挤满。

 

42、日景内洪家大院

工作组办公开大会都在洪家大院内,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大院里再也看不到昔日洪寿任性和顽皮的身影,他总是默默地呆在冬梅身边。

43、日景外太平山下

一天,冬梅与洪寿来到太平山下一块田边的草棚旁,不远处的藕塘开满了莲花。

冬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翁的世外桃源,在这太平山下处处都是,何须苦苦寻找?!洪寿,我们住这儿来,你看好不好?

洪寿:好。

冬梅:好,我就晓得你会说好,跟屁虫!说说,有什么好?

洪寿:(不好意思低头)不在院子里就好。

冬梅:好啊,洪寿会动心思了!(感触地)说得也是,大院其实一点都不好,连根绿草都看不见。决定了,就搬这里来。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开辟出一个世外桃源。这边种片瓜果,那边种块土豆,还可以喂鸡,我们的日子会过得好起来的。经历这多磨难,我们也学会生存的本领了,马上回去准备,想办法将这棚子好好修整一下。

      

44、日景内小院厢房

回到厢房,冬梅找出剪子,一把将长辫子剪了下来。洪寿不吭声,却将长辫子抓在手里。

冬梅:洪寿,姐姐的短头发好看不好看?

洪寿:好看……(说着,眼泪滚了出来)

冬梅:又来了又来了,这根辫子讨人嫌,费工夫又不好做事,你看短发多好!五根齿的梳子这么一拉,就行了。走吧,建新家去哟!

 

45、一组冬梅与洪寿修整茅屋的蒙太奇段落

a、他们扛着锄头拎着瓦罐水壸,来到草棚旁整理地面

b、在附近废弃的瓦窑边搬拾石头和砖头

c、下雨在棚子旁边挖沟糟

d、棚子四周用砖头石头砌起几堵墙。

e、冬梅看洪寿忙乎着赤脚搬石头砖头,脸上呈现出同情和难过

f、在门前围上篱笆,在屋内搭起炉灶。

 

46、日景外太平山下的茅屋傍晚

一间草棚被修整得变了模样,田园般的景致出现在太平山下。夕阳中,冬梅和洪寿正在茅屋旁忙着收拾东西,王同志和二憨来到跟前。冬梅脸上尽是汗水,挽着袖子,单薄的衣衫显出她优美的身段,在霞光的衬映下,茅屋落成后的喜悦让冬梅更显娇艳俏丽,王同志痴痴望着冬梅,眼睛有些异样。

冬梅:王同志来了。

王同志:(仿佛回过神)嗯,嗯……怎么?听说你要搬家了。

冬梅:是啊,在大院深处不好照应田里,再说洪寿住在老地方,对他将来也不好。

王同志:好!有觉悟!说得好!到底是穷人家的女儿,既能吃苦,又能劳动,还能改造人的思想,好!好!

二憨猫着腰注意到王同志很看重冬梅,跟着一旁卖力地随声附合。

二憨:这里还可以搭个猪圈,围个菜园,裁几颗树。

王同志:过两天,要贫协会帮忙将床铺搬过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跟我讲。

说着往回走去,二憨紧跟其后。走了几步,王同志又转过身来差点碰倒二憨。

王同志:还有件事,我们要办个学校,让洪寿上学去吧。

冬梅:行!

待他们走远。

洪寿:姐,我不去上学。

冬梅:瞎说!在吴先生那里你学会了几个字?只知道贪玩,再不上学,今后你会成为睁眼瞎的。

洪寿顺从地听着不再吭声。

 

47、日景内茅屋

赵妈杏花等人都来祝贺并送来米和菜,欢声充满整个小屋。

赵妈:冬梅呀,真能干,整理出一个新家了,怎么想到要搬出大院啊?

冬梅:大院里头虽好,挑水不方便,得过四道门槛,喂个猪和鸡什么的,显得太过邋遢,田间有什么事也照应不到。(指了指洪寿低声)再说,他整天不出门,担心这样下去会憋出毛病来。

赵妈:难得冬梅如此用心,听洪寿要上学了,明日去我家捉一头小猪过来,往后洪寿读书,少不得要花钱的。

冬梅:总是劳您老关心,这次多亏您家赵伯帮我在田里种上庄稼,不然,这分给我的一块地,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妈:穷不帮穷谁帮穷?(低声)而且你还带着小少爷。

赵妈杏花等人相继离去,冬梅浑身就像散了架,懒懒地扑倒在床上。

冬梅:洪寿,给姐姐捶捶背。

洪寿将鞋一脱爬上床,高兴地用小拳头捶着冬梅的背。

冬梅:哎哟……好舒服啊,坐到我背上,到处捶捶。

洪寿坐到背上,殷勤卖力地捶着,冬梅不停地哼着,忽然笑了起来。

洪寿:痒么?

冬梅:不,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见洪寿未问)洪寿,你晓得我想起什么来着?

洪寿:不晓得。

冬梅:你爹把我弄来,是专门伺候你的。要不是共产党来了,你这个小少爷会给我捶背吗?就算你要捶,被你爹看见,那不是要吃我的肉呀!

洪寿:(趴在背上,用嘴贴到冬梅的耳根)姐,你老了我伺候你。

冬梅:要是你爹回来了呢?我不又成你们家的丫鬟了?!

洪寿:(在背上趴得更紧)我不要他,我只要姐姐……我要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说着,洪寿大哭起来,哭得好伤心。

冬梅:洪寿,我晓得你说的是真话,这么多日子,我都看出来了,你的心肠好,不然,姐姐怎么为了你会什么都不顾了呢?别哭了,做饭吃吧。

洪寿:你睡吧,我去做。

冬梅:莫瞎说,你做不好饭的,等我做不动时,就轮到你做了。

 

48、日景外学校

冬梅将洪寿送到新办的学校,看着洪寿融进众多的孩子当中,未发现有谁对这位昔日的少爷另眼相待,这才安心转回家去。

 

49、日景内茅屋黄昏

冬梅忙着做饭,放学回家的洪寿,一进屋就帮着烧火。

冬梅:老师教些什么?

洪寿:老师要大家热爱共产党,热爱新社会,要大家团结友爱,好好学习。

冬梅:同学们对你还好吧?

洪寿:还好。

冬梅:再不能贪玩了,原先想读书还得进城,现在学校都办到家门口了,得好好学。

洪寿:晓得,猪喂了吧?

冬梅:早喂了。

洪寿:晚上还得记着关鸡笼,还得早睡早起准时到学校。

 

50、夜景内茅屋

一天吃过晚饭,冬梅到屋外码柴,忽见洪寿溜了出去,觉得奇怪。回屋后左右看了看,发现篮子的花生少了许多。过了许久,洪寿若无其事的走进屋子,眼睛不踏实地躲闪着冬梅的注视。

冬梅:去哪里了?!

洪寿:外面玩了一会……

冬梅:拿东西没有?

洪寿:没有……

冬梅:偷了东西不说,你还撒谎!

冬梅怒容满面,一巴掌打在他的小脸上,洪寿无言以对,半边脸上出现了指印,在昏暗的灯光下,洪寿眼中的泪水不停地打转。冬梅还不解恨,再次扬起的巴掌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她听到屋外的喊叫。

屋外:(几个小孩喊声)洪少爷,出来哟!

冬梅:是不是他们逼你偷的?

洪寿站着不吭声。

冬梅:小王八蛋,也太欺负人了!

冬梅一气之下,绰起一根棒子就往外跑,洪寿这时像醒过来似的,猛地一把抱往冬梅的腰。

洪寿:(大声急促地)姐,别去,你别去……

冬梅用力甩开洪寿冲出门去……

 

51、夜景外茅屋

几个小孩正在屋外瞄,嘴里还嚼着花生,冬梅揪住就近一个小孩的耳朵,其它几个见状一溜烟的跑去。

冬梅:说!为什么欺负人?

小孩:哎哟,哎哟,不是我,不是我……

冬梅不顾后果,用力给了小孩一个耳光,这时星光下赶来几个人。

来人甲:这还得了!打起贫下中农的子女来了!

冬梅:什么贫下中农子女,是恶霸,是土匪!

来人甲:好!行!你骂贫下中农是恶霸,是土匪,到明日可别不认账!

来人乙:什么好东西?地主狗财没给她好处,她会这么卖力?

来人丙:过去养得白白胖胖,现在照样欺负穷人!

来人丁:连民兵队长的儿子都敢打!

……

冬梅慌忙退回屋内关上门紧靠着门栓发呆,外面的吵闹声渐渐远去,夜空好一会才归入沉寂。

冬梅:洪寿,睡吧。

洪寿像只猫,乖乖上床蜷缩在一角。

冬梅:洪寿,明天别上学了,睁眼瞎就睁眼瞎,不识字的人多着呢。

洪寿:嗯。(接着一声抽泣)

 

52、日景内茅屋早晨

冬梅洪寿正在桌上吃早饭,远处的喊话传进屋内。

喊话人:冬梅,工作组要你马上去那儿一趟。

 

53、日景内洪家大院

冬梅忐忑不安地跨进大院,院里人都异样地打量着她。她强作镇静来到工作组办公的小院,见王同志和工作组的人及村干部已等在那里。

王同志:冬梅来了,进屋里坐。

 

54、日景内办公室内

外面的人跟着走进室内,在座位上陆续坐下。

王同志:赵组长,冬梅来了。

赵组长:嗯,冬梅,昨晚是怎么回事?

冬梅:几个学生逼着洪寿偷花生给他们吃,不给就打。

赵组长:小家伙们打架闹事嘛,免不了的。可是我听说你骂贫下中农是恶霸,是土匪?

冬梅:他们打了洪寿就是应该的,我揪了他的耳朵就犯法了?他一张口就说我打贫下中农子女,我骂了他,就说我骂贫下中农。我见过共产党的干部,还见过解放军,在人家驻兵的地方还住过,跟人家一起吃过饭,人家也没有这么说话呢。

民兵连长:你把老子儿子的耳朵揪出了血!

冬梅:他打洪寿你晓得吗?

民兵连长:他们是小娃子,你呢?

冬梅:洪寿才十岁,你的儿子比他大,我也才十五岁,你怎么不说我是小娃子?

见过世面的冬梅据理力而争,她不时注视着人们的动静,发现王同志脸上浮着笑容,她的声音大起来。

冬梅:你们是村干部,昨晚还说我在地主家养得白白胖胖,我动不动就被他们饿肚子,哪个不晓得,到这时候了,就只你们是革命的,人家都是跟地主跑的。

冬梅伤心地哭了起来。

赵组长:好了好了,别哭,没有谁把你当坏人嘛。我现在问你一些问题,你好好回答我,过去在地主家受了那么多苦,可是怎么对洪寿还这么有感情呢?他可是真正的地主阶级的后代哦。

冬梅:我进洪家大院的第二天,就带上了洪寿。他跟了我五年,跟我吃,跟我睡,他的爹妈根本没有管他。逃到那个大城市,我们都走散了。后来有人扯我的衣服,才看见他。当时,那个城市刚解放,人家当兵的还要我去参加革命。可是他没地方去,我走哪儿他跟哪儿,我的衣裳一直被他紧紧地拽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一个小娃儿家,总得有人照顾。我就是想甩,也下不了决心,甩不脱……过去那么调皮,可是现在变得这么懂事,他都快成老头了……

赵组长:说得也是,共产党也要讲革命的人道主义嘛,你也是个孩子,拖着他也不容易。这事算了吧,我给老师说说,要教育学生。回去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啊!

 

55、日景外茅屋

冬梅如释重负,迈着轻松的脚步走回家去。快到家时,远远看到门边围着许多人,感到出了什么事情,便跑将起来,来在门口,赵妈拦住她。

赵妈:你把小少爹送到别处去吧,这地方容不得他了。

 

56、日景内茅屋

冬梅急忙进屋,赵妈等人跟了进来。洪寿躺在床上,浑身是血,头上的伤口被人用炭灰糊着。不说疼,也不叫饿,一动不动。

冬梅:洪寿,这是怎么了?

洪寿:姐……

洪寿惨笑一下,接着淌下了眼泪。

赵妈:(低声)我的儿呀,现在跟过去已是两重天了,老爷要不是跑得快,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如今老爷的账全都记在少爷身上,他拳头大个人儿,哪里背得起这多的罪状?你趁早把他弄远处去,好歹给他找一条活路。

赵妈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望门外。

杏花:刚才躺在路边草地里,不知被谁打的。若是别的孩子被打,工作组肯定会展开调查。赵妈说的是,得给他找条活路,不然这条小命恐怕真的难以活下去了。

 

57、日景外茅屋

冬梅将赵妈等人送出门外。

冬梅:赵妈,真没想到,带着洪寿会给我引来这多麻烦,他要是还那么调皮,我还可以揍他一顿解解恨,可他真的就跟小老头一样了,看到他这样默默地承受着各种冤屈,我也下不了恨心跟他抖狠。解放了,本来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过日子的,可居然还是丫鬟命。

冬梅伤心的伏在赵妈肩头啜泣,赵妈不住地抚慰着冬梅的肩背,无奈地摇着头,饱经沧桑的脸上挂满泪水。

 

58、日景内茅屋

冬梅轻轻走到床前,看到洪寿干燥的嘴唇。

冬梅:洪寿,疼吗?

洪寿:不疼。

冬梅:我去烧点水喝。

洪寿摇头,冬梅烧了些水,放了点糖,端到床边,用手将洪寿扶起,只见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个干净,随后重重地倒了下去,冬梅若有所思……

(旁白)

赵妈:你趁早把他弄远处去,好歹给他找一条活路。

杏花:赵妈说得对,得给他找条活路,不然这条小命恐怕真的难以活下去了。

59、夜景内茅屋

冬梅坐在洪寿的头边,洪寿自然地搂住她的腿。她将洪寿的手拿起一看,手指肿得好粗,洪寿一声不吱,冬梅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冬梅:洪寿,姐真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

洪寿:姐……

冬梅:(揩着泪)你想说什么?姐听着呢。

洪寿:我想死……

冬梅:(吼声)又瞎说!我为你伤了这多心,遭了这多难,你倒想死,再瞎说我就不理你了!

洪寿:姐,我晓得,都是我爹不好……要是没有我,你可以参军,也可以当干部的,呜,呜!……

洪寿失声大哭起来,一直憋着的泪水似江河决堤。冬梅由他放声哭泣,不停抚拍着他的身子,任他哭个痛快。

冬梅:姐姐的命不好,就是没有你,我也当不了干部的。吴先生曾私下给我说过,我若想跳出苦海,还须贵人搭救,再别说什么死活的话了,啊?姐姐怕听这个字。万一这儿安不下身,我们就走,好在我们讨过饭、吃过苦,没什么可怕的。要是碰上个好人家,你在那儿过也行,好不好?

 

60、日景内茅屋

赵妈将带来的几个饼子和两块银元塞进冬梅正在系紧的小方包,冬梅拿着银元与赵妈互相推辞。最后,冬梅感动地将银元塞进小方包里。

 

61、日景外茅屋

茅屋的门紧锁着,赵妈每天跑来看屋,帮忙给猪喂食。一连几天,晚上都不见茅屋缝隙中漏出的灯光,姐弟俩已不知去向。

 

62、夜景内茅屋

一天夜里,茅屋里的灯亮了,第一个跑来的是赵妈。一见赵妈,冬梅满眼涌出泪水。

赵妈:找到一个家了?

冬梅神情恍惚,哽咽着点头。

冬梅:我本想学娘的做法,找辆马车把洪寿塞进去,可转了一天也没见到。我们在一个街面的屋檐下睡了一晚,第二天四处找,不知怎么向人家开口,也不知道谁家要孩子。那天看着天色已黑,要是再不想办法又得在街上过夜了……

 

(闪回)

63、夜景内棚屋

夜幕已经降临,冬梅与洪寿在街头踯躅,看到不远处一间房屋露着微弱的光亮,他俩朝着那户人家走去。屋子很矮小,是一个临时搭成的棚子。火笼边坐着一男一女正在吃饭。女的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哼着,好像病得不轻。冬梅把洪寿拉向前去……

冬梅:大爹,大妈,我们姐弟俩是来城里找人的,今晚没地方去了,街上风太大,想在您家屋檐下过一夜。

见有人来,男的连忙起身,只拿眼睛看着女的,女的半天抬起头来。

女的:屋檐下怎么过夜,就在房里住下吧。

女的用手对男的比划了一下,男的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过冬梅肩上的小方包放在桌上。

女的:看样子,你们还没吃饭吧?

冬梅正疑惑看着男的,见女的又做了个手势,那男的忙着去拿了碗筷添饭,一边啊啊地朝冬梅叫,原来男的是个哑吧。

冬梅:多谢了,有吃的就让我弟吃些,我到街上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冬梅:(对洪寿)你别乱跑,就在这儿等,一直等到姐回来。

冬梅的声音很大,故意说给那女的听。女的哼哼地望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开口。冬梅把桌上的小方包往里推了推,眼泪流了出来。走到门口,侧过头来看了看,洪寿仍把头埋在碗里只顾吃饭。冬梅的眼眶又湿了,此时她已心慌意乱,稍作犹豫,瞬即心肠一狠扭过头来,径直快步往前走去……

(切回)

64、夜景内茅屋

冬梅:当时我真害怕洪寿跟着出来,却想回头再看他一眼,我怕洪寿哭着不依,又希望听到他叫我一声姐姐,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回过头去。

赵妈:好了,好了。你也该放下心了,好在不远,只要那边不挨打就行了。若是穷人家,肯定会待他好的。

 

65、夜景内茅屋

冬梅靠在床头,不时望着床边空着的一半。吹熄灯,一闭眼,她就看见洪寿,半天睡不着,睡着了却又常常从睡梦中惊醒……

 

66、一组梦中洪寿的蒙太奇段落

a、洪寿在街上乞讨

b、洪寿被人撵着追打

 

67、日景外茅屋

失魂落魄的冬梅强打精神在茅屋边的田间劳作,给猪喂食,在菜园里种菜。

 

68、日景外菜园

一天,冬梅在菜园浇水,工作组的王同志带着微笑,一脸和气地走了进来。

王同志:听说你把洪寿送走了?

冬梅:哎。

王同志:送走了好。我们批评了民兵连长,他也承认自己有缺点。可洪寿怎么说都是地主的儿子,那次打人的事也是是爹妈纵容的。后来查清了,就是几个大孩子干的,查出来了,又不能因为打了地主的子女就把他们怎么样。这下好了,你也少了负担,政治上不再受拖累了。明天开青年积极分子大会,你也参加吧。好好工作,将来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另外,我们要办扫盲识字班,你也参加吧。

冬梅:(微笑)感谢王同志的帮助。

 

69、日景内洪家大院

冬梅走进洪家大院,会场坐满了人,青年积极分子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大家都向冬梅报以友好的微笑,冬梅与杏花坐在一起,会前她俩低头私语。

冬梅:杏花姐,你怎么比以往变得更瘦更黑了?

杏花:(恨恨地)那个二憨一直缠着我,我真想杀了他!

冬梅:(自语)解放了是好事,不然怎么会受到那么多人的欢迎?但眼前……

冬梅皱紧眉头沉思。

会场由二憨主持,大会开始,人们积极踊跃竞相发言。

二憨:冬梅同志苦大仇深,从小就到洪家大院当丫鬟。现在她将地主阶级的子女洪寿赶走了,这是坚决与剥削阶级划清界线的举动!我们欢迎冬梅同志回到我们贫下中农的革命队伍中来!

群众1:地主老爷作恶作霸,欺压穷人,将别人母女活生生的分开,强迫不到十岁的丫头在地主家做牛做马。

群众2:冬梅动不动就被地主老财饿饭,还经常威胁要将她赶出去。

……

冬梅思想出现混乱,老是走神,别人的发言竟然没有听进去,脑子里装的全是洪寿……

冬梅:(画外音)洪寿现在怎样了?天黑了他吃没吃饭?那家老两口会善待他吗?

 

70、一组冬梅新生活的蒙太奇段落

a、与积极分子参加学习、开会

b、在扫盲班上学文化

c、唱歌、领舞

 71、夜景外太平山下

冬梅虽然心里丢不下洪寿,但新的生活让她逐渐变得轻松起来。一天晚上散会,王同志热情地回送她回家。

王同志:冬梅真聪明,学起文化来比我还学得快,学得好。

冬梅:谢谢王同志鼓励,以后还要多多帮助。

王同志:以后我们相互帮助,共同进步。其实,我们家也是贫农,我还有个妹妹,小的时候生活都很苦。你也是穷苦人出身,年纪不大,很懂事,心眼儿也好。

王同志将冬梅送到门口。

冬梅:进屋坐坐。

王同志: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72、日景外太平山下

洪家大院内外又出现了往日欢快的冬梅,各项活动中王同志总是伴随在冬梅身边,田间、茅屋内外常常看到冬梅与王同志在一起的身影。

 

73、夜景内茅屋

寂夜无声,躺在床上的冬梅难以入眠,她起床将洪寿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藏起来,再躺在床上,一闭眼仍有影像闪动……

(镜头特写:一脸乞怜的洪寿和王同志和蔼可亲的眼神在冬梅眼前交替闪现)

 

74、夜景外茅屋

屋外下着大雨,窗前映衬着一对年青人亲密交谈的剪影。雨停下来,冬梅将王同志送出屋外,隐约感觉窗户下有一个黑团晃过。冬梅并未在意,边走边说着话将王同志送到稻场边才分手道别。望着王同志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满脸荡漾着甜蜜的冬梅折身返回茅屋。正欲进门,无意间又发现那个黑团,上前一看,是个小娃儿蹲在那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是男是女。

冬梅:你是哪家的娃儿?这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快回去,不要让家里担心。

一连说了几遍,那娃儿瑟缩在那里没有吱声。冬梅狐疑地向周边远近的村户望去一眼,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洪寿怯生生的叫唤。

洪寿:姐……

冬梅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好一阵,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俯下身子轻轻拉起洪寿,昔日抱他背他的感觉马上又回来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该怎样对他提起那天晚上的事?不安和内疚像潮水般地向冬梅涌来。进到屋里,看到桌上一点剩饭,洪寿不用筷子抓在手里就往嘴里塞。冬梅忙着又去烧水煮饭,米还有,油却倒不出来,她急着跑去赵妈家拿了一小块肉回来,这时洪寿已趴在桌沿上睡着了。他浑身脏乱不堪,双手黢黑,瘦得皮包骨头,还嗅到一股恶臭。冬梅小心地将洪寿抱到床上,一边给他擦洗一边流泪。洪寿蜷缩在床的一角,望着他,时间仿佛被拉了回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曾发生,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比起眼前的洪寿,什么工作组、什么批斗会、什么王同志,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冬梅:(画外音)不管受什么样的苦,我再也不让洪寿离开自己了。

 

75、日景内茅屋

赵妈送来一点食物,在屋里与冬梅低头谨慎地交谈。

冬梅:洪寿的事我真想给王同志说,又怕人家为难。这些天只好关了门躲在家里不出去,现在最担心的是王同志又来找我。

赵妈:这段时间,院子里气氛很紧张,说是山上岩洞里发现了枪支。有人还向工作组报告,说深夜听到空中有嗡嗡的声音,怀疑是国民党的飞机派特务过来了。说是洪家人都逃出去了,这边肯定埋藏着接头人。

冬梅:所以,我一再叮嘱洪寿不要出门。

赵妈:你出门也得将他反锁在屋里。

这时门外传来喊话声。

喊话人:冬梅,工作组的赵组长通知你去谈话。

 

76、日景内洪家大院工作组办公室

冬梅惴惴不安地在工作组办公室坐下。

赵组长:你对小王同志有看法是不是?你跟他的关系他已向组织上汇报了,我们还是赞成的。可近段时间你为什么总是找借口不让他到你那儿去呢?据说,找你谈心也常常心不在焉,是对我们工作组的工作有看法?还是对他个人有意见?都是革命同志,你不要隐瞒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啊!

冬梅:没什么,挻好的,真的没什么。

赵组长:不必紧张。你的心情他们不能理解我理解,人是感情动物嘛,你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要想一下子忘掉他肯定是很难的。再说他还小,过去的事他也不清楚。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是不是?(突然地)他今年多大了?

冬梅:(小声地)下个月初九就满十二岁了。

赵组长:哦,那他到底是几时回来的?

听到这句问话冬梅心慌了,她低下头去,任赵组长再怎么发问也不答话。     

赵组长:他又不是骡马,你把他老是关在屋里怎么行?

冬梅抬起头困惑地望着赵组长,寻思着他说话的意思。

赵组长:我看这样吧,他还小,有罪的是他爹他哥。你把他放出来,好生照护他,要他学会自己劳动。可千万记住,你要天天跟他在一起,不准他跑出去了,也不准他乱说过去的事。小王同志那边的工作,我跟他做去。别人再问起洪寿,你就说是赵组长答应留下的。

冬梅如释重负,睁大眼睛张着嘴半天不敢相信听到的这番话。

 

77、日景外茅屋

从工作组那里出来,冬梅一脸灿烂,跨过大院一道道的门槛,见到人就笑,走出大门,便兴冲冲地往家中跑去。远远的她看到王同志正跟锁在屋内的洪寿说话,来到门前冬梅忙着开锁并热情的与他打招乎。

冬梅:(兴奋地)赵组长答应留下他了,快进来坐。

王同志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洪寿,眼里充满敌意。冬梅回头望着王同志,仍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

冬梅:我看他太可怜了,没爹没妈的。

王同志:你又不是他爹妈!

冬梅:你也知道,洪寿现在跟我一样,连个亲人都没有。

王同志:这么说,你就是他的亲人?!

冬梅:他还小,又不会劳动,如果没人照顾,他只有去讨饭了。

王同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王同志阴沉沉的说了这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78、日景内茅屋

冬梅脑袋一阵发晕,‘咣’的一声把门关上,靠着门背浑身颤栗。洪寿不敢吭声,惊恐地躲在窗边望着冬梅。

冬梅:真没想到他竟如此冷酷!洪寿,他对你说什么?!

洪寿:他,他要我滚……

冬梅:(大吼)这太平山又不是他的,要滚该他滚!

洪寿见她浑身打颤,自觉地忙着去烧燃灶火,将炊壶灌满水放到到灶上,再呆呆地坐回木长墩上。冬梅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想起刚才一幕,眼看到手的姻缘这么溜走,不禁暗暗垂泪。

 

79、日景内茅屋

从此冬梅不再参加各种大小会议,在家里精心护理洪寿。洪寿慢慢地长好了,农闲时分冬梅不时地教洪寿识字写字。

冬梅:原来吴先生那样教你,你都不好好学,倒是姐姐偷偷地向他学了一些知识。

洪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淘气贪玩。

冬梅:你一直没告诉姐前段日子是怎样渡过的?

洪寿:那天姐走后,没多一会儿我也走了,在街上捡东西吃,满街找姐姐,就是见不到。后来四处讨饭,跟几个野孩子挤在人家的屋檐下睡。天冷了实在无处可去,又非常想念姐姐,只得找了回来。

冬梅:再别走了,是死是活,姐陪着你!

80、日景内茅屋

春节前夕的一天,洪寿在门前发现了王同志,他恐惧地叫唤着并慌忙躲进屋里。

洪寿:姐,那个王同志来了。

 

81、日景外茅屋

冬梅不想让他进来,又不好不予搭理,她走了出去随手将门带上。王同志瘦得很厉害,尤显憔悴,肯定厉经了一场精神感情上的煎熬。见了冬梅,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凄切。

冬梅:有事吗?

王同志:我们要撤走了,提前来给你拜个年。

冬梅:还来吗?

王同志:不知道。

冬梅保持沉默。

王同志:赵组长跟我谈过话了,想想我自己的态度,也是不太好,让你生气了。

冬梅:没有啊。

王同志:其实我从内心是喜欢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我把我的心思都向组织上汇报了,赵组长也觉得很好。你是个苦命人,人聪明,又能干,要是咱俩走到一起,那该多好啊。

冬梅:(低头细声地)赵组长跟我说过……

王同志:可是,我没想到洪寿又回来了。我也晓得,他还小,有什么罪?可他是地主成分,要是甩不脱,对我们将来的政治前途都会有很大的影响。你也看见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对你多好!都晓得你是受地主剥削的穷人,你要是一直护着他,人们就会说三道四,说你跟老地主有什么瓜葛,甚至说与老地主逃跑也有文章。这不能说人家分析得没有道理呀?最近,我吃不好,睡不宁,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冬梅:(感动地)我也是,你对我这么好,不晓得我心里该是多么高兴。可是他太小了,你叫我怎么办好呢?

王同志动情地拉起冬梅的手,一股暖流与奇异的感觉倾刻传遍冬梅的身心,她羞涩的、轻轻的将手回拽,却并非是为了挣脱。

王同志:冬梅,我们共同想个办法,好不好?我看县里有没有收孤儿的地方,要是有,去那里对他也有好处。要是没有孤儿院,找个人家也行,好不好?

冬梅一听要将洪寿送人,心里就乱蹦乱跳,

冬梅:他能读书,会做事,还会烧火做饭,也不要我伺候他,他当真会害了你?!

冬梅稍一用力将手从他滚烫的手中脱出。

王同志:(恼怒地)阶级斗争的哲学是残酷的,你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

冬梅:没有见到你时,我也时常想你、盼你,没想到见了面你还是这样铁石心肠。(叹了声气)好吧,既然你容不得他,总有一天你也会容不得我的。从今天起,是死是活、变人变鬼,你都不必为我操心了。

王同志: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王同志紧皱眉头,愤然离去。

 

82、日景内茅屋

新年到了,没人管的日子,倒也过得甜蜜。姐弟俩杀猪杀鸡,将剁好的猪肉伴好做成香肠,做肉糕,洪寿干得很是欢喜,屋里不断发出难得的欢声笑语。

冬梅:洪寿,要不是新社会,我敢保证,你什么都不会做,一定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笨蛋。你看现在多能干!新社会改造人,一点不假。

洪寿:(不好意思地)都是姐姐教的。

冬梅:连嘴巴也会说话了。

 

83、夜景内茅屋

新年晚上,屋内的灯光比平常亮堂,姐弟俩在床上絮絮唠嗑。

洪寿:(凑近冬梅的耳朵)姐,王同志蛮喜欢你的,都是因为我,人家才走了。我晓得,将来我长大了,你就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种田做饭都由我,我养活你。

冬梅:(格格的笑)那我不跟憨吃哈睡的笨猪一样了?(叹了口气)只怕真到了那一天,你就不是这样的心思了。

洪寿:骗你不是人。

没人打搅,茅屋充满了温馨,姐弟俩像儿时一样在床上尽情地嬉戏不时作出唱戏动作,仿佛空间的欢乐从来都未曾从他们身边离开。

 

84、日景内茅屋

冬梅睡着懒觉,洪寿起来后打开门,见门口有个包袱,里面装的竟是糖果点心,洪寿拿着包袱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冬梅,又朝屋外洪家大院的方向望了好一阵子。

 

85、日景外太平山下

春天到了,又是耕田插秧的季节。一天下午,冬梅忽然看见有人正在她的田里耕地。田里劳作人的身影她不熟悉,急忙跑向前去,发现竟是原来在路上用马车带过她和洪寿的小伙子卞保,冬梅感到意外惊喜。

冬梅:保哥,怎么是你呀!

卞保(有点腼腆地将牛唤住)听说你家没人耕田,我就来了。

冬梅:哎呀,真麻烦你了,原来说好,请赵妈家的大伯耕完自家田后再来我这里帮忙的,没想到保哥来了。我这就去让洪寿给你送茶水过来,还得准备晚饭。

 

86、日景内茅屋傍晚

冬梅准备好了饭菜,又跑去田里帮卞保收工。从收工到进屋,卞保对洪寿一直持以冷眼,洪寿也敏感地意识到什么,谨慎地与卞保保持着距离。饭桌上,冬梅热情地为卞保蹭饭夹菜,屋内的灯光在冬梅的脸上闪烁不定,因为高兴冬梅愈加显得美丽。

 

87、夜景内茅屋

夜色很晚了,冬梅送卞保出门。洪寿收拾好碗筷,烧好热水,呆呆地望着门外,焦虑的等着冬梅。好半天,冬梅才回来,她脸上像涂上一层冰霜,洪寿心头感到一阵寒意,他乖乖地低着头呆在一旁,屋内一晚没有说话的声音。

 

88、日景外太平山下

洪寿站在田边望着耕好的地,不知该怎么办好。他跑去大院借来一把大钉耙,回到田里,从田角开始刨起来。没想创了几下,就没力气了,但他仍然坚持着。冬梅不见洪寿,在门前左右打量,望见田间一幕,心头一热,正想跑去训他一顿,却见另一条路上的卞保走来,她不便跟卞保打招乎,悄悄退回屋内。卞保扛着耙,来到田边,见洪寿正吃力地创着,也觉得不是滋味。

卞保:洪寿,起来吧,像这么刨,刨到明年也刨不完的。

洪寿喘着粗气抬起头来,浑身满脸都是泥巴。他这时注意到钉耙与耙的区别,洪寿呆呆坐在田边,等到太阳要下山了,他突然起身。

洪寿:保哥,我要到外面去了,你以后对我姐好点儿……

卞保:(心头一诧)你去哪儿?

洪寿:我在外头认得人,你别跟我姐说。

 

89 、日景内茅屋傍晚

洪寿回到屋里。

冬梅:他跟你说什么?

洪寿:没说什么,他只叫我回来,那田他一会就耙好了。

冬梅:啊。

冬梅从菜园摘些青菜回到屋里,又忙着剁猪草喂猪,闷闷不乐打不起精神。卞保进来了,冬梅先给他倒一杯茶,随即将饭菜端上桌子。

冬梅:你先吃吧。

卞保:你呢?

冬梅:洪寿可能给赵妈还钉耙去了,我等他一会儿。

卞保:(扒了一口碗里的饭,又搁下)冬梅,本来我早就想来找你,可是听说你和工作组的王同志在谈对像,我一个种田的,怎敢往你身边凑呢?后来说你们没谈拢,我跟爹商量了才来找你。冬梅,你跟我吧,我到你这边来,你嫁到我那边去都行。

冬梅:昨天说的洪寿,你怎么不提了?

卞保:我爹是村干部,说年轻人的政治进步是最重要的,要是有了这个地主子女,就会影响政治前途。凭我现在的好出身,说不定将来可以进城拿工资。

冬梅:你先慢慢吃,我去喊洪寿回来。

卞保:你别找了,他走了。

冬梅:(一惊)他去哪儿了?

卞保:是我不好,他对我说,要我对他姐好点儿,他要走了,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外面有熟人,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这么快就不见了。

冬梅一听慌了,跑去看洪寿的衣服,真的少了几件,不觉一阵伤心,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泪跟着簌簌落下。

卞保: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去找他。

冬梅:你找不到他的。你们都嫌弃他,他这么大一点年纪,就受你们这样的白眼,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真的就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冬梅大哭起来,饭桌边的卞保都不知是怎么走的……

 

90、日景内茅屋

没有了洪寿,冬梅病了。赵妈杏花等人常来照应,屋里屋外帮其料理。

赵妈:洪寿简直是你的劫数,几番来回折腾,都错过两次姻缘。前辈子欠他的债,你冬梅今世也该还清了。这些日子,农田猪圈都不管,这哪行呢?!

冬梅:我一直为上次扔掉他而自责,这次洪寿又专门为我出走,更让我日夜难宁。想到他对卞保说的“你以后对我姐好点儿”的那句话,就悲从中来。

杏花:宽心吧,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快养好病,屋内外好多事需要人料理。

      

91、日景外茅屋

冬梅决心去找洪寿,在茅屋外她与赵妈道别,赵妈苦苦相劝。

冬梅:赵妈,这次出门,我一定得将洪寿找回来,绝不能够让他一个人在外流浪。

赵妈:你这样执意地要去找他,真拿你没法。希望找到洪寿与他早点回来,万一找不到,你也得快点回来,免得我们操心。

冬梅:家里的事全托付给您了,要是找不到洪寿,我也不再回来了,没有了洪寿,我的灵魂是得不到安宁的,一个人回来也没有了意义?

赵妈:莫说瞎话!莫说瞎话!早去早回,早去早回!

 

92、夜景外太平山

冬梅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前行,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便一头栽倒路旁,昏了过去。夜半时分,星光暗淡,鸟鸣凄婉,林中野兽奔突,不多时,有人从这儿路过,不是别人,正是洪寿。他小心走近昏倒的冬梅身边,将她扶起。

洪寿:(惊诧地)是姐姐!姐……姐……

听到几声急促熟悉的呼唤,冬梅苏醒过来。她恍惚地盯着眼前的洪寿,犹如梦幻,冬梅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突然紧紧抱住洪寿喜极而泣。洪寿已成大人了,他轻轻地抱起冬梅,在石级上坐下,从包里掏出几个饼子。

冬梅:你从哪儿弄的?

洪寿:我在城里帮人拉车、打杂、做工。姐,我已经会挣钱了。

冬梅:你还小啊,洪寿,挣什么钱?

洪寿:姐,回去慢慢说吧。

洪寿背起冬梅,走不多远就趴了下来,好几回两人摔倒在路上。他们歇歇靠靠,走走停停。

 

93、日景外太平山全景清晨

太平山四周绿色如茵,长满了瓦伦草的茅屋像童话中的小矮屋在山峦起伏的画景中显现。洪寿背着冬梅踉踉跄跄地走出山口,远远看到艳阳照耀下的茅屋,疲惫不堪的洪寿脸上露出喜悦。

洪寿:(兴奋地)姐,姐,我们到家了!

冬梅:(有气无力地)到家了,到家了。

冬梅从洪寿身上挣扎着下来,软软地靠着洪寿,一双明眸宛如星星,闪闪发光,他俩无限欣慰地看着远处那间美丽的小茅屋。

 

94、日景内茅屋

洪寿小心将冬梅扶上床,接着烧火做饭洗衣。冬梅舒坦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里外忙乎的洪寿,心中充满的欢欣冲淡了她满脸的倦怠。

洪寿:姐,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冬梅:只要你回来了,姐姐的病也就好了。这里外的事还得慢慢做,来……来……坐到姐跟前来。

洪寿挨着床边坐下来,拿出从城里带回的糖果,剥开一粒送到冬梅嘴里。

冬梅:快,快告诉姐,离开姐的这段时间是怎样过的?怎么想起了还回来?

洪寿:这几天眼皮老是在跳,就是放心不下,只想着要回来看看你。要是卞哥跟你在一起,我再走。没想到,卞哥还是没来,这都是因为我。

冬梅:洪寿啊,这么记得姐姐,姐这一辈子也值了。

洪寿:唉,要是我不是地主的儿子那该多好啊!

冬梅:你要是贫下中农的儿子,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95、日景内茅屋

洪寿请来郎中,又拿着药单抓回草药。赵妈来到屋里,高兴地看看冬梅,又高兴地看看洪寿。

赵妈:洪寿啊,你的这个姐姐,可是为你遭了天下人都不愿遭的孽呀!以后再不要一说走就走了。

洪寿:晓得了,谢谢赵妈对我和姐的关心。

赵妈:洪寿真的长大了,开窍了,懂事了。

冬梅:洪寿回来了,我的病也好了大半。从未被人伺候过,这就天天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一下被伺候的感受。

洪寿:从小享受姐的伺候,现在也该我来伺候姐了。

赵妈:是啊,你姐心里装着你,你心里也装着姐。好好照料她,让她身体快点好起来。

 

96、夜景内茅屋

睡在一张床上,他们仍然枕着一个枕头,冬梅悉心地摸着洪寿健壮的胳膊和他手上的茧。

洪寿:姐,这次在城里,我碰到吴先生了。

冬梅:吴先生?!

洪寿:有次帮人运煤时我们碰到一起,因为历史和社会关系,吴先生被学校扫地出门,师母害怕牵连,带着儿子与他离婚了。

冬梅:想不到一个有学问的人如今也流落街头。

洪寿:是啊,他说当年一起从海外回来的人中,在国共两边都有做大官的,本来有许多做官的机会都被他一概谢绝,怕的就是政治,谁知远离了政治,政治却非要找他。好在吴先生心态还算平和,他常念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冬梅:(打断洪寿的话)做官的抱负都没有,还什么天将大任于斯人……未免太过迂腐。

洪寿:你别非议,吴先生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哦,他说姐外柔内刚,天生聪慧,若能深造,一定才思过人。还说,与我爹曾有个约定,欲将你娶为他家儿媳……

冬梅:(惊奇地)难怪!记得吴先生有次信中说他与老爷有个什么约定,并在积极为你办理进城读书的寄宿手续,说办妥后即来太平山与老爷商定有关事宜。当时我还纳闷,我一个洪家丫鬟,他们商量事情,怎会在信中向我提起?原来有这么回事,幸未成为事实!幸未成为事实!不然,我唯一的护身符也就全完了!

洪寿:吴先生也为之侥幸,可是现在带着我这个地主崽,又不免为你担忧。他说,姐待我恩重如山,要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姐姐,凭一身憨劲是不行的,他再三叮嘱我用功读好书,只有学得了知识,才能让姐以后终身有靠。还说,以姐现有的知识是足以教会我的。

冬梅:知识让人变得聪明和智慧,我曾向吴先生提出过许多问题,他都能给我作出解释或找出答案。今天若提出一个问题,他肯定无法解答了。

洪寿:什么问题?      

冬梅:他曾在我们面前反复强调,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多高?怎会高到去做苦力?!

洪寿:(埋怨地)哎呀,姐!少废话,如此劳累咱们也该歇息了。

……

秋月充盈的银光透过窗户薄薄的棉纸,静静地洒在地上,屋内呈现出一片祥和与静谧。清脆低沉、时断时续的蟋蟀鸣声,伴着冬梅进入了梦乡,洪寿一反往常睡觉时随意搂着冬梅的习惯,在床上反辗难眠。他不时侧过头看着冬梅,又回头在自己身上巡视。似乎被洪涛异常的举止惊醒,冬梅一动不动地睁着慵懒的眼睛,用眼角乜视着身边的洪寿,忽然触觉到他发烫的身体,冬梅隐约觉察到一个花季少年生理上的焦渴,这种焦渴,此刻也莫名其妙牵动着她,让她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97、日景内茅屋清晨

洪寿很早起来将小茅屋里外打理停当,走近屋内,灶上的早饭也已烧好,见冬梅醒来,急忙帮她靠着床头漱洗,接着将摆好早饭的桌子移近床前。

洪寿:(边吃边说)姐,再支张床吧。

冬梅端着碗打量洪寿,注意到他双眼红肿,显然夜里没睡安稳。

冬梅:(楞了一下,笑了起来)哟,长成人了,怕跟女人睡了吧?行呗!待身体稍有恢复,我去赵妈家弄几块板子。

 

98、夜景内茅屋

屋内,冬梅洪寿躺在各自的床上。油灯亮着,洪寿似已睡着,熄了灯,冬梅却又听他老在翻身,冬梅也不由得想着自己的心事。

(闪现)

白天冬梅望着洪寿晒黑了的仍然柔软的背,满脸现出的茫然。

……

 

99、日景洪家大院赵妈家

冬梅将借用的锯子斧头送回赵妈家。

赵妈:床支好了?洪寿也老大不小的,这样倒好。

冬梅:是啊,我也是大闺女了。原来生活在一起,彼此许多的日常举止都不加回避,现在这些习惯都得改了。

赵妈:树大分丫,人大分家。

冬梅:怎么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姊妹,像杏花桃花她们早嫁人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到底算什么?待成了老姑娘谁还要我,每想到这里我就心如针刺,将来真的得靠洪寿?

赵妈:遭孽,遭孽,前辈子不知欠了洪家什么?要你今世来还。

冬梅:我从不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但又不得不相信命运,还是认命吧。

冬梅说着与赵妈告辞,正欲迈出门槛又想起什么。

冬梅:赵妈你倍我去厢房找点什物顺便带回去。

 

100、日景内厢房

赵妈帮冬梅翻找着什么,冬梅从一个箱子里拿出几本书,又在房内找出两把看似破损的京胡。从大院出来路过长有荷花的池塘旁,冬梅欢欣地摘了一朵带有荷叶的荷花。

 

101、夜景内茅屋

洪寿抱着书喜形于色地在那里翻阅,冬梅将荷花放在桌上,又忙着将两把胡琴捣鼓成了一把。

冬梅:(拉出京胡响声)琴棋书画,现在有了两项,谁也孤立不了我们,在狭小的天地里,我们同样拥有欢乐。洪寿,我陪你熟读诗书,你为我操琴。(京剧道白)天生才俊殷殷唱,化点莲心酿古香。琴毁声萦沦落客,引觞诗骨数炎凉。

洪寿:(京剧道白)小生这厢侍候了。

随着洪寿的京胡伴奏,冬梅清了清嗓子配合着身段且歌且舞起来。

冬梅唱:(“月下轻舞”插曲)

圆缺自由天数定,煽情秋月最撩人。红尘一顾知多少,惟有星河亘古新。

男女声对唱:(“诉衷情.月下轻舞”插曲)

曲旋村野绕烟云,欲问月中人。寂寥久伫宫阙,何以断纤尘?

移菡萏,作金樽,舞氤氲。恨无佳酿,揖向嫦娥,代诉长新。

词曲透露出对尘世的感悟,坦荡夹杂着几许戚戚。唱罢,只见灯光摇曳,屋内出现短暂的沉默。此刻,物我世界仿佛被抛进旷远、神密和摄人魂魄的孤寂中。

……

洪寿:记得吴先生讲过唐代有诗骨之称的陈子昂摔琴赠诗的故事,将典故入诗,缩短了时空,直与古人对话,有新意。引觞诗骨数炎凉(感伤地)只是,人间悲欢离合,世态炎凉,谁又能数得清?如今,我们更多地是祈求平安,唱什么诗骨?诉什么嫦娥?!

 

102、一组蒙太奇段落

a、在油灯下冬梅辅导洪寿读书学习。

b、洪寿在田间种地。

c、洪寿在周围采集石头。

d、洪寿在山上砍木材。

e、洪寿将石头、木材陆续搬回茅屋旁。

 

103、日景外茅屋

洪寿用收集好的石头与木材将茅屋加固扩大。

冬梅:洪寿日子长着哩,你还小,慢点来,别干急了,把身体拖跨了才是大事。

洪寿:(边说边干)晓得。趁天凉之前须将屋整好,再要遇大雨,姐姐就不用担心受怕了。

冬梅注意到洪寿嘴上细细的茸毛,谈话时两人对视的眼睛再没有以前自然,常常是彼此的眼光一相遇就马上避开。

 

104、日景外太平山下黄昏

太平山下的茅屋变大了,田园中的茅屋像一张剪影显映在秋日的落霞之中。冬梅刚出菜园,看到有人走来,见是王同志不觉楞了一下。

王同志:(憋出一脸笑)你还好吧?

冬梅:还好,听说要成立农村合作社,这次工作组回来了,听说组长姓王,一定是王同志了?!

王同志:组织上给了我一个学习锻炼的机会,增加了革命的担子,以后工作搞得好坏,主要还得依靠广大的贫下中农和革命群众。今晚就成立农村合作社召开动员大会,所有的村民都参加。你还没有成家?

冬梅:(怨艾地叹了口气)有个甩不脱的兄弟,谁要我呀?

王同志:你也是太犟了。

冬梅:王同志成家了吧?

王同志:(苦笑了一下)也是忘不了一个人啊!(朝屋内看了看,显然担心碰见洪寿,稍加停顿即转身离去)我们工作组的办公室还在原处,有空你过来坐坐。

 

105、日景内茅屋下午

二憨来了通知洪寿去工地修水库。

冬梅:洪寿这么小怎么能去修水库?

二憨:这是工作组的意见,除了洪寿还有别人,去那里是可以挣工分的。

洪寿:我去,我去工地修水库。(冬梅白了洪寿一眼,二憨随即离开)

冬梅:(气得大叫)我就晓得你巴不得离开我!工作组故意整人你就任他们整?

洪寿也不反驳,径自做好饭菜,两人吃了一顿闷头饭,谁也不理谁。冬梅心里不舒服,赌气早早躺在床上,任由洪寿去收碗洗衣。迷迷糊糊中,正欲入睡的冬梅被洪寿推醒。

洪寿:姐,你还在生气吗?

冬梅不理他,好半天没听见洪寿说话,她忍不住掉过头来,只见洪寿的眼和脸都红着,洪寿死死地盯着她。

冬梅: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冬梅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忽然,洪寿的身子在颤抖,冬梅吓着了。

洪寿:(粗咽着嗓子)姐,我不能在家里待了,就这么一间屋,我夜夜睡不安,我……我……我想你……

冬梅将他揽进怀里。

冬梅:(画外音)原来他也想我,自己嫁不出去,他呢?也未必就能找到心仪的人。

冬梅:(言不由衷地)洪寿,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呢。武武墩墩的男子汉,将来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姑娘的。

洪寿:(直摇头)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要,我只要姐姐。姐姐未能出嫁,全都因为我,我知好歹,这个世界不嫌弃我的,只有姐姐你。万一有出头之日,天下姑娘我都不要……

冬梅:(喃喃地呻吟)姐相信你……姐相信你……

冬梅与洪寿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贴在了一起……已渐深入……突然,冬梅眼前出现了“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大幅标语,她猛地用手推开洪寿,洪寿应声轰然倒下,不知碰上了什么,头上一处浸出了殷红的血迹。冬梅赶忙将他扶起,用手捂着他头部的伤处,紧紧抱住洪寿,嘤嘤地哭了起来。

冬梅:(哽咽地将洪寿的手贴在脸上)洪寿……洪寿……千万不可越雷池半步啊!不然,你我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我还能用孱弱的身子给你一丝保护,要是我身上挂上了“红A字”……那可是会遗传的呀……

洪寿:(淡然地)姐……这一推……将我推向了清醒……真希望……时光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这样……就这样躺在姐的怀里……永远……永远……永远像我小的时候一样……

 

106、日景外茅屋清晨

茅屋前洪寿带着工具,背着书与冬梅告别。送走洪寿,听到上工的吆喝与锣声响起,冬梅忙拿起农具跟随着其它村民一道去田间上工。

 

107、日景外茅屋菜园下午

冬梅整好菜园正欲回屋,见王同志来了,慌忙折回身去,继续佯装着忙活。王同志知道她在避着自己,径直跨进菜园,已在跟前了,冬梅仍不理他。

王同志:是不是怪我把洪寿派去工地修水库了?

冬梅:(气冲冲)你是堂堂的工作组长,他是地主狗崽,要他去哪!理由多着哩!

王同志:(干笑了几声)我不说你还不清楚,按照政策,五类分子的子女是不能入社的,我视其为特殊情况让他入社了,这在全县也绝无仅有。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总得出去受些锻炼吧。在合作社记工分,按他的成分是拿不了高分的,到了那里都是一样对待。我特意来向你说个清楚,免得你暗地里恨我。

冬梅:(态度和缓)我怎么能恨你呢?要是他在别处,也会一样,地主的出身又不是你加在他头上的。

王同志:说清楚不就没有误会了(停顿了一会)以后你说话也要注意点,有些话,昨天说的今天就到了我桌子上的报告里了。甚至有人举报你是阶级异子分子,从走进洪家的那天起,全盘接受的是地主阶级的教育,所以,时不时地拉唱的都是一些封、资、修的的东西。据说,教你们的还是一个从海外窜回国内的“特嫌”分子。在扫盲班的时候,我就奇怪,你学习的速度怎会那么快?……当然,有人上线上纲,反映到我这里的材料,都被压下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这好的出身,身上有着一种深藏不露的特质,让我始终对你难以忘怀,你能跟我吗?(见冬梅仍不回答,顿了顿)过去洪寿还小,你丢不下他,现在他长大了,能自立了。我们要是在一起,他可以跟我们当亲戚走,那样谁也影响不了谁了,你说是不是?

冬梅:(画外音)谁说不是呢?

冬梅低着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答。

王同志: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对了,要下雪了,给洪寿准备点衣物,有人去工地时可请人顺便带去。

 

108、日景内茅屋

送走王同志,冬梅急忙走进屋里翻箱倒柜将所有御寒的衣物找了出来,又赶紧找出棉花做好一件棉袄。她将衣物集中、打包、裹好,似不放心又找出几件衣物,她反反复复地打开包,又反反复复地将包裹好,如此几番才觉放下心来。

 

109 、日景外工地水库

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战天斗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类的标语口号比比皆是,广播放出高昂的革命歌曲地鼓动着人们的斗志,挑着担子的民工往返穿梭。冬梅费力地夹着包裹,不时向人询问,她来到一个工棚旁。

 

110、日景内工棚

冬梅将头探近棚内,见有人在修理农具,便走向前去。

冬梅:请问一下,洪寿在哪儿上工?

吴先生:(佝偻着身子抬头)你是冬梅!

冬梅:(半晌)哎呀!吴先生!

吴先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搬过一把木凳,用土杯给冬梅倒了开水,又慌忙坐回原处,眼睛不时紧张地望着外面,双手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动作似在忙活。

吴先生:这多年没见,要不是向我问起洪寿,我是认不出你的。

冬梅:吴先生,听洪寿说过您的一些事了,如今一切都已人是物非。

吴先生:是啊,我是戴罪之人了,只有在劳动中好好学习改造,以求政府宽大处理……现在……生与死……于我已无任何意义……

冬梅:怎么讲……

吴先生:白发人死了几次都被救了过来……黑发人一次就永远地走了……

冬梅:您是说……(不敢问下去)

吴先生:……与你同年的儿子……幸亏当年没能将你娶过门来……

冬梅沉重地摇着头,她注意地看着吴先生的胸前。

(镜头特写:在昔日的洪家大院书房,冬梅指着吴先生胸前的十字架在询问着什么。)

冬梅:……先生……您还相信上帝吗?……

吴先生:(惊恐地)莫放毒!莫放毒!耶稣……佛陀……穆罕?都不能相信,学习班的领导反复强调,要相信组织,相信革命群众。(紧张地重复)相信组织,相信革命群众。

这时一个管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吆喝了吴先生几句。

来人:(对冬梅)哪村的?!什么成分?!

吴先生:她是给洪寿送衣物来的,她是贫下中农。

来人:没问你!贫下中农?!怎么给洪寿送衣物?

冬梅:是太平山工作组的王组长通知我给他带来的。

来人:(憋着怪笑)哦,这小子……现在可是红人喽!能编能写,广播稿、墙报和标语都出自他的手,这小子怎么这有女人缘?!凭他这出身,还总有女人在他身边转。去!去!去!上广播室找他去,广播室的香香刚才在喇叭里大声通知他去那里了。

冬梅忙拿起行李与吴先生打了个招乎,便匆匆离去。

 

111、日景外工地广播室

冬梅小心翼翼地走近广播室,正欲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她从门缝向里望去,见洪寿与广播员香香正坐在火炉旁烤火。

洪寿:你晓得,我是地主子女,这辈子难有出头之日。

香香:我愿意!

洪寿:你成分这么好,这不是往火坑里跳么?

香香:我不管!

……

洪寿:香香,我还有个姐,是她从小将我带大的,她至今都没有出嫁…...

香香:我可以等你!

……

洪寿:我姐就是因为我,错过了几次姻缘。我们那儿工作组的王组长,至今还作着我姐的指望,就是因为我,给耽误了。

香香:(突然想起)你姐是不是叫冬梅?

洪寿:怎么?你认识她?

香香:我哥是太平山工作组的组长,在城里,好多不错的姑娘主动找他,他从不动心。我们家里催他,他说他喜欢上了太平山的一个姑娘,好像叫冬梅。

冬梅一阵阵不安,外面飘着大朵的雪花,她却浑身燥热,围脖被她急切地取下来。

洪寿:香香,实话对你说吧,既然王组长是你哥,我敢保证,我们俩的事,你哥不会同意,我姐也不会同意。

半天没有声音,冬梅悄悄地退了出来。

 

112、日景内工棚

冬梅:吴先生,这衣物请您交给洪寿,就说是别人带来的,一定不要说我来过工地,拜托先生了。

吴先生:知道了,你放心。

冬梅:先生多加保重!您曾提到过的“命运”之说,我至今笃信不疑,唯独不相信上帝,希望有机会再能见到先生。

 

113、日景外回太平山的路上

冬梅在大雪中行走,眼泪和着溶化了的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神情恍惚,几次辨不清方向,在雪地上不时摔倒。

 

114、日景内茅屋深夜

冬梅到家已是深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里尽都是洪寿和香香的影子,泪水无端地浸湿了枕头……

(镜头特写,两个冬梅的对话)

冬梅甲:你什么都不顾地为他,究竟是图什么?

冬梅乙:图什么?是报答洪家的收养之恩?!

冬梅甲:即是报答,那就义无反顾地继续下去。

冬梅乙:好像对洪寿又有什么指望?!

冬梅甲:当然,洪寿从小陪着你一同长大,在困苦中相依为命,感情与精神都已难以割舍。好多书中,不都有那种精神至上的描写?!

冬梅乙:是啊,洪寿长大了,难得有个好姑娘喜欢他。但是,洪寿与香香的事,王同志会同意吗?

冬梅甲:你忘了?!王同志不是要你好好考虑,他还等着你的回话哩。你答应了王同志,洪寿和香香也就自然在一起了。

冬梅乙: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王同志精明能干,又是国家干部,这辈子能跟他一起,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明天赶紧看看他去。

冬梅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115、日景内洪家大院工作组办公室清晨

王同志在办公室里,见冬梅来了很是高兴,又是让座又是倒水,又忙着用火钳将火盆的炭火拨旺。他穿着一身干部服,显出山里少有的贵气。

王同志:(笑眯眯地)我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冬梅:(矜持地)我去工地了。

王同志:见到洪寿了?

冬梅: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

王同志:(官腔)哈哈!其实小伙子挺精神的,听说学习也很刻苦,有姑娘喜欢他,是个好事嘛。不过,你得告诉他,别瞒人家,是什么成分就是什么成分,成分与个人的品质无关嘛。

冬梅:我听他跟那姑娘说了,他是地主子女,要人家想好。

王同志:嗯,很好!他还是很有思想的嘛!那姑娘是哪儿的?

冬梅:她在工地当广播员。

王同志蓦然变色,火钳“噹”的一声从他手里掉进火盆,炭灰与火星溅满了火盆周围。

王同志:香子?!岂有此理!

冬梅: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成分与个人的品质是无关的呀。我听香香说她死也要喜欢他,再说,我们到一起,也可以是亲上加亲的呀!

王同志:(阴沉着脸)这事以后再说吧。

 

116、日景内茅屋白天

洪寿突然一个人回来了,行李和工具也背了回来,冬梅见他回来非常高兴。

冬梅:怎么,一个人回来?完工了?

洪寿:没有。

冬梅:那怎么回来了?

洪寿:我也不清楚,指挥部的领导找我谈话,说村里好多事要人帮忙,就让我提前回来了。

冬梅缓慢地接过洪寿身上的行李,凝思着半晌没有吱声。

冬梅:回来了就回来了,天这么冷,我还怕你冻坏了。你趁现在去见见王组长,看他怎么安排你上工,我现在给你做饭。

洪寿出去了一趟回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冬梅忙着将饭菜端到桌子上。

冬梅:王组长怎么说?

洪寿:他说工地上太辛苦了,我刚回来,要我休息几天再安排别的事。

冬梅:(冷笑一声)他倒是挺关心你的。

洪寿:(一阵紧张)姐,他是不是在这里做过什么?

冬梅:你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看他像是怕你在工地的样子吧?你想想,在工地上有什么事让他不舒服了?

洪寿认真想了想,忽然大笑了几声。

冬梅:怎么了?!

洪寿:没什么……

 

117、夜景内茅屋内

姐弟俩坐在火炉旁,冬梅补着衣服。

洪寿:姐,在工地上有个姑娘喜欢上了我,可我晓得那是不可能的。

冬梅:哪有不可能的,天底下,有许多事总有可能。

洪寿:我想好了,你嫁不出去,我也娶不上媳妇,只要不嫌我无用,我就跟你一辈子。

冬梅:瞎说!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哪里找不着一个好姑娘?东方不亮西方亮,缘分总是跑不掉的。

 

118、日景外工地水库

香香在工地上找不到洪寿,整日像掉了魂似的。广播喇叭表现出了一系列的怪异,播送稿件时,突然传出哭声,工地上的民工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候事,上工和下工的广播喇叭,该开的时候没有开,该关的时候又忘了关。半夜里,上工的广播喇叭突然又会响起来,弄得民工们慌忙从床上爬起爬下,在工地上往返折腾……

 

119、夜景内茅屋

香香突然出现在茅屋旁,听见敲门声,洪寿披着衣服开门,一见是香香,吓得惊出一身冷汗,他忙将香香拉进屋里,紧张地环顾了门外并迅速将门关上。

洪寿:你……你怎么跑来了……

香香:(脸上滚着泪一把箍住洪寿的脖子)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

洪寿:都是你哥干的好事!

香香:我的事不用他管!

冬梅认出了香香,她被眼前的情景感动,忙着拨弄炉火让香香坐下。

冬梅:这是谁呀?

洪寿:她是王组长的妹妹,(又给香香介绍)这是我姐。

香香:(亲切地)姐。

他们都坐在了火炉旁。

冬梅:(叹了一声)姑娘这么漂亮,又有文化,可惜我兄弟的命不好……

香香:姐,常听洪寿说起你,要是没有姐姐,就没有他,你是他这一辈子惟一的亲人。洪寿心眼儿好,我就是忘不了他,不管我哥怎么想,我跟定洪寿了,你是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

 

120、夜景外茅屋旁

听见外面来了好多人,冬梅将门打开,首先看见的是王同志铁青的脸,跟着后面不远处的许多民兵将茅屋团团围住,民兵手里的电筒齐刷刷地射出一排光束,在黑夜的雪地上折射着慑人的寒光……

冬梅:香香,你哥找来了……

香香走出门外,扭着头不看她的哥哥,冬梅与洪寿接着跟了出来。

王同志:是你跑来的还是他让你来的?!

香香:你不要无故害人!我自己来的,你想怎么样?!

王同志(厉声地)你丢下工作不做,跑出来找男人,像什么话!

香香: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工作我不要了!

王同志无奈地苦着脸,他迅速转向洪寿,恶狠狠地瞪着洪寿。

王同志:(压低噪门阴沉地)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这句话,王同志转身气冲冲地跨步离去。洪寿气得脸上发白,却无力反驳。有几个民兵走近香香……

民兵甲:香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丧失了革命立场,瞎任性,会毁了你的。

民兵乙:香香,这次的性质非常严重,若将矛盾激化了,随便将洪寿拉去批斗,扣他一顶破坏水利的现行反革命帽子,你想想,无产阶级专政的威力,那可是分分钟的哦!

冬梅:香香,这两位民兵同志说的是,你要真喜欢洪寿,就慢慢想办法。他可经不起你哥一整呀,你听见他刚才说的话没有,杀气腾腾哩。

香香的眼泪涮涮地直往下落。

香香:(拉着冬梅的手)姐,我会想办法的,我还要来,我要嫁给洪寿。我哥说喜欢你,千万别相信他,他喜欢的只是他的前途。

香香深情地看了洪寿一眼,极不情愿地跟着民兵走了,冬梅与洪寿望着一群人影在寒夜中消失。

 

121、夜景内茅屋

姐弟俩回到屋里,炉火已经熄灭,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

冬梅:我看这姑娘很聪明,她会想出办法的。

洪寿:算了吧,莫给我宽心了。她就是来了我也不能让她跟我,还是我说过的,我们俩就这么过吧。好在我已经能够耕田种地了,也能扛重担了,我绝不让姐受到任何的欺负和委屈。

……

 

122、日景外太平山

岁月悠悠,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开始了,广播喇叭播放着“春天的故事”,优美、深情的旋律在广阔的原野上空飞扬,太平山下绿色一片。

(歌曲)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

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

 

春雷啊唤醒了长天内外

春辉啊暖透了大江两岸

,中国,中国

你迈开了气壮山河的新步伐

你迈开了气壮山河的新步伐

走进万象更新的春天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

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

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

 

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

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

,中国,中国

你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

你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

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

 

......

 

123、日景内茅屋内晚

饭桌上摆好了丰盛的菜肴,洪寿拿出一瓶散酒,不由冬梅推辞,斟满一杯,恭敬地递到她的手中,冬梅高兴地将酒杯接住。

洪寿:姐,分了田,好兴奋!我要好好地敬你一杯。我反正是地主的儿子,可你呢?解放前你是地主家的丫鬟,解放后又是地主子女的姐姐,两边不落好,你给我们洪家当了一辈子丫鬟……

冬梅:(浅浅地抿着酒)是好是歹,都得认命,姐无爹无娘,也无丈夫,有你这个兄弟,这辈子也值得。要不是你,这么多的重活累活我咋干得了。

酒过三巡,洪寿意犹未尽,冬梅早已放下了碗筷,他仍在自斟自酌喝着,突然,洪寿大哭了起来。

冬梅:这是怎么了?!

洪寿:姐……我们好冤……

冬梅:冤不冤早就晓得了,又不是今天才明白,几十年都过来了,忽然伤的哪门子心?

冬梅注意到洪寿苍老了,胡子蓄得老长,额头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她偏过头,从一面镜子里瞥到自己,刚才满脸的喜悦,一下子怏了下来。洪寿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她的不快,赶忙打起精神,利索地将桌子上的碗筷和屋内什物拾掇好。冬梅已进里屋,披着衣服呆呆地倚在床头。门悄悄地开了,洪寿走近床边挨着冬梅坐下,轻轻地握着冬梅的手。

冬梅:有事吗?

洪寿:姐,你跟我吧。

冬梅:你是不是喝多了?

洪寿:我没有醉,只想说几话。下午,村支书找我,要我当干部,我没有答应,我首先想到的是姐,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洪寿。就是因为我,你才没能嫁出去。现在,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公民了,我早说过,天下的姑娘我都不要,只要姐姐。这不只是单纯对姐姐的感恩或报答,更多的是对姐姐的依恋,是对姐姐的敬,是对姐姐的爱……

洪寿开始哽咽。冬梅将他的头搂在胸前,似在寻找他儿时的感觉。

洪寿:这多年来,我们无时不刻地与自己的生理和情感相抗衡,用变异的理性来扼杀正常的感性,这种自我强行的精神阉割,何其残忍!其中几多苦楚,几多煎熬,未必只有天知、地知?!……虽然与姐分开睡了,可是,我没有哪一夜不想睡在姐的身边,跟姐睡在一起我才感到踏实……

冬梅:洪寿,有你这份心,姐姐也就感到高兴和自足了……你还年轻,换一身衣服,稍加打扮,仍然是个潇洒的男子汉。不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姑娘走到你面前。姐姐老了,你不嫌弃,我还嫌弃自己呢……我时常回想起,走进洪家大院后,每天都会听到太平山那边传来晨钟暮鼓的声音,这种声音可以荡涤人的心灵,让人的身心无比舒坦和温馨,真希望这声音又能响起。

 

124、日景内茅屋

一天,农村的公路上晃晃悠悠地开来了几辆车,车上走出几个县领导,在村干部的陪同下,为首的王同志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茅屋,未等姐弟开口,王同志就笑开了。

王同志:(兴奋地)洪寿,你台湾的哥哥洪禄来信了!

来人都很激动,像是盼望多年的大喜事实现了,冬梅和洪寿却傻了眼。

王同志:洪禄先生说了近期要回来,这不是一般的事呵,他不仅是你的亲人,更重要的是我们太平县的贵宾,我们要把这件事上升到很高的高度,这是政治任务,涉及到……

洪寿:(呵斥道)狗屁!这世道刚刚平静了几天,又捣的什么乱子!他们倒好!都跑了,让我们在这里享受风凉!它妈的!老子都快四十岁了!连婚都没有结!都是他们害的!他们有什么脸面再回太平山!……

来人被洪寿的话吓住了,他们恭维地转向冬梅,见洪寿还要发作,冬梅用目光止住了他,她招乎着来人,又把乱轰轰的来人送走,接着慢腾腾地在那里收拾屋内残局,洪寿唬着脸仍在那里直呼粗气。

洪寿:它妈的!这一帮子人比老子的脸还变得快!……

 

125、日景外茅屋

冬梅正在菜园猪栏里外忙活,看见洪寿从停下的车里出来,洪寿老远地唤着她,满面春风地朝她跑来。洪寿一身全新的行头,夹着时髦的皮包,怀里揣满大包小包,冬梅高兴地向他迎去。

 

126、日景内茅屋

姐弟走进屋内,洪寿忙着从皮包里拿出无数金饰,翻出大包小包的糖果点心,恨不得一下子全都塞到冬梅怀里。

洪寿:要你一块去县里见我二哥你不去,这茅屋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冬梅:他们回来几个人?(指着饰物)是你要的?还是他们送的?

洪寿:我向他们要?!我不收,二哥还生气哩!这次就他一个人回来。

冬梅:老爷太太们呢?

洪寿: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我爹娘跑到台湾不久,因我而思虑过度相继离世,大哥后来也不幸病故。他们都有遗嘱,这次二哥回来,就是专门为了找我,同时出资将洪家大院恢复原样并保护好。(冬梅静静地听着)县里也决定将太平山开辟成旅游景点,一切工作由我全权负责,县里还成立了专门班子协助我。现在,我名下已有几千万了!(冬梅仍然静静地听着)姐,咱俩的事我给二哥说了,他还记得你。他说,姐对我恩重如山,一定要我堂堂正正地将姐娶进洪家。(冬梅还是静静地听着)我决定了,我们马上去领结婚证!

冬梅:结婚?!……

 

127、一组蒙太奇段落

a、洪家大院旁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平房,门外挂着“《太平山庄》筹建办公室”的牌子,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平房和不远不近的茅屋遥相呼应。

b、上百户人家陆续搬出洪家大院。

c、洪家大院恢复了昔日的喧嚣,人客络绎不绝,大院门前无数小车来来去去,洪寿不住地将客人迎进送出。

d、吴先生、赵妈的身影出现在管理人员中。

e、男男女女常常通宵达旦地陪着洪寿出现在酒席上、牌桌上。

 

128、日景外田间

冬梅在田间劳作,洪寿来了。

洪寿:说过多少回了,要你一条心地去玩你不听,这几块地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送给谁,还怕我养活不了你!几次催你去拿结婚证,你老是往后拖,总说忙……忙……现在是我在忙啊,谁要你忙的?!谁说的!告诉我!

冬梅也不答话,依旧继续着手里的活。洪寿见她不吭声,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洪寿:(边走边说)好!好!等两天,我只得带人来强行请你回大院了!

 

129、日景茅屋内

吴先生:这几天洪寿一直在说,要带人来陪你一道回大院。

冬梅:他真以为……现在……有权有势了!

吴先生:是我说,先过来看看你,什么时间合适,我专程过来请你一道过去。

冬梅:先生言重!怎么能说请字,您是我的恩师,正是先生教授的知识,充实了我的人生,让我从容化解了人生中无数的困惑。

吴先生:那就看在薄面上,同老夫打道回府吧!(亦庄亦谐地)你可是我吴某人的得意门生哦!又是我亲手栽培的名伶呵!洪家票房,今非昔比,比起当年老爷,那文武场面可气派得多了!人生在世,就此一遭。受尽苦头,该享福时,也就享享清福吧!你和洪寿也算是我的关门弟子了,老夫还等着咱师徒三人票一场“二进宫”的大戏哩!

冬梅:真高兴先生如此心态!这出戏的唱腔很美,恐怕学生难以为先生配戏了。这“一进宫”几乎吞噬了我的一生,“二进宫”还是免了的好。如果先生乐意,(冬梅注视着他胸前的十字架)我想向您继续请教或探讨一下生命——世界本该美好,为何又存在着丑陋与邪恶?

吴先生:算了吧!冬梅,别胡思乱想了!生命的奥秘,本来是那些个哲学家成天到晚胡诌的话题,他们创立的学说或理论,往往为魔鬼所用,并造成了人类几次大的灾难。我等肉体凡身,还是好好活在当下吧!这几天,多用点时间调整好心态和情绪,看什么时间我给洪寿说说由我来陪你一道过去……这屋里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随便叫人来处理一下也就解决了,(想了想)承蒙你和洪寿对我的厚待,一把老骨头了,还委以财务重任。

冬梅:(稍惊讶)是我要洪寿请先生来的,但从未介入洪寿所有的大小事务。

吴先生:这正是我今天来要谈的第二个问题。

冬梅:不明白?请先生指点迷津。

吴先生:洪寿如今腰缠万贯。现在,任何人都想来沾一点。因此,洪寿与我谈到此事时,要我给他拿点主意。我建议他将财产股份的一半转在你的名下,他当即拍扳赞成,并签好协议,一式三份,现已带来,你在上面签名后立刻生效。

冬梅:(看了看协议书)先生,陪着洪寿走到今天,可谓功德圆满。对财富我不感兴趣,这个字我不签。

吴先生:论其才智,洪寿远远逊色于你,依我之见,倘若你能参入管理,《太平山庄》的前景将会更加发达。

冬梅:先生糊涂了(突然冒出一句英语)The human half angel,half beast。这是先生曾教会我的一句英语,您忘了?!

吴先生:人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

冬梅:是啊!洪寿现在的作派,他那地主狗崽的劣根性已暴露无遗。人性中的野性是难以关进笼子里面的,所以,天使也就难以与之抗衡。千百年来,儒家崇尚的“自我修炼”与“克己复礼”都是鬼话。

吴先生:哈哈!阶级斗争的学说,冬梅也算学到家了。不过,回避倒也是个上策。但名字,我建议你还是签了的好。

冬梅:为什么?!

吴先生:以防不测!

冬梅:先生知道我是笃信命运的,为洪家付出了一生,我无怨无悔。今后,万一洪寿出现闪失,那也是天意,我不可能再拿自己的来生去管他了。

吴先生:爱与母性永远高高在上!洪寿真遇什么闪失,你冬梅未必不管!此话就此打住。今天,老夫无妨卖个老,(凝重地、一字一句地)将名字签上!上面注明,你拥有的财产和股份,以后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冬梅慎重地签好名字,虔诚地用双手将协议书递到吴先生手里。吴先生仔细地看着,眼前出现一排清晰隽秀的文字——(镜头凸显)我拥有的财产和股份全部用于慈善事业,要求洪寿关注并献身慈善事业。冬梅

 

130、夜景洪家大院内

(时光倒退)

一轮明月挂在院内东边飞翘的屋檐角上,银光下面,被带出马车外的冬梅,隐约看到房屋硕大的轮廓与黑黢黢的山峦连成一片……

(镜头特写)

同样的一个秋夜,站在同样的地方,听着同样从院内传来唱戏和不时叫好的声音,冬梅看到洪寿(老爷)坐着汽车(马车)回来,好几个服务员(佣人)前后照着电筒(掌着灯笼)小心伺候洪寿(老爷)从汽车(马车)里下来,他们毕恭毕敬地呼唤着老总(老爷),簇拥着洪寿(老爷)向里面走去。阴暗中,冬梅呆呆地站在原地。这时,赵妈衣着主管的服饰,热情地招呼着向她快步走来。冬梅眼前闪现出两个不同时期的赵妈模样……赵妈走近冬梅,牵着她的手就往里拉,冬梅示意她在原地说话。

赵妈:(唠叨的老习惯)冬梅呀,怎么还老待在那里?快回大院!洪总交待了,近期一定要将你堂堂正正地娶进洪家大院。行政由我负责,我手下都百来人了,真没想到,一个老妈子,又没文化,这辈子还能当官。开始,我还怕,这官一当上了呀,才知道,当官也不难。难怪有人说,天下最容易的事,便是做官。只须一张嘴巴,不管自己,只管别人。官当得越大越舒服……洪总交待的工作全部布置完毕,冬梅,你现在随我去检查,不如意的地方,可指出来,我马上安排人重新布置。

冬梅:不必了!有赵妈和吴先生这样的人待在洪寿身边,我是最放心的,只是他周围这样的人太少了!赵妈,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进洪家大院。

赵妈:冬梅呀,你的所作所为,总是与众不同。现在出头了,蛮简单的事情莫要搞得这么复杂。为洪家付出这多,堂堂正正地做洪家的媳妇也是天经地义的!

冬梅:(自言自语地)天经地义?!……有时候……一个人的身份……一旦发生变化……这人一生的付出……都将化为乌有……

赵妈:你嘴里捣蛊的什么呀?听得我这个老妈子一塌糊涂……

 

131、日景洪家大院内客厅黄昏

落日烧得像一团炭火,殷红而柔和,斜辉将客厅照得彤亮,洪寿与一帮男男女女围在桌上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这时,太平山那边忽然传来庙宇敲响的鼓声和钟声,久违了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洪亮浑厚、憾人心魄。洪寿脸上露出了惊骇,悠扬的声音渐渐远去,向着更深、更远、更广的地方漫延,洪寿耳边响起了冬梅的声音……

冬梅:(画外音)……我时常回想起,走进洪家大院后,每天都会听到太平山那边传来晨钟暮鼓的声音,这种声音可以荡涤人的心灵,让人的身心无比舒坦和温馨,真希望这声音又能响起。

洪寿倏地站了起来,疾步向外面走去,其它人紧跟其后……

 

132、日景外茅屋黄昏

茅屋的门紧锁着,门缝里稀疏地钻出几根青草。洪寿跑来跑去在周围挨家询问,只见人们都摇着头对他比划着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跑回茅屋前,狠狠的几脚将门踹开……

 

133、日景内茅屋黄昏

屋内收拾得整整齐齐,桌椅扳凳日常用具上面落满了灰尘。里面每样东西都是洪寿熟悉的,他小心揭开桌面上盖着的桌布,映入眼帘的是几本书和一把胡琴,洪寿将书和胡琴揽入怀中,他向门外望去,眼睛湿润了起来……随着,洪寿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134、日景外洪家大院旁边平房

平房门边的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显目的寻人告示:有知冬梅下落者赏五十万元,能找到冬梅者赏一百万元。不久,告示又变为:有知冬梅下落者赏一百万元,能找到冬梅者赏二百万元。告示下面,围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在那里议论着、猜测着……

众人甲:冬梅的老家在河南吧……

众人乙:听说是在安徽……

众人丙:洪寿派人都去找了,一直没有消息……

众人甲:现在洪寿又住进茅屋里了……

众人乙:这不!“《太平山庄》筹建办公室”的牌子都搬到茅屋那边去了。

众人丙:洪寿待在那间茅屋里,听说除了吴先生和赵妈,现在任何人都不见。

……

人们朝茅屋的方向望去,挂着“《太平山庄》筹建办公室”牌子的茅屋,不协调地、孤零零地待在太平山的脚下……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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