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频道:
您的当前位置:首页>资讯
“更深的秘密”:柯平新作感发
2019-07-02 16:00:00   来源:今日湖北


  

  柯平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代表性诗人之一,他有一双穿针引线的眼睛,能从看似庸常无序的表象中提炼出柯大侠独有的“一手经验”。在今天看来,这些“一手经验”虽为柯氏独有,却也属公共性多于私密性、常识性大于殊异性的经验,但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中,柯平的发现仍不失其时代价值。比如《历史与风景》中关于历史经验的感悟,至今仍给人留有深刻的印象;再如《文化浙江》中对浙江山水自然历史人文的吟咏,印迹独到的观照与挖掘,至今仍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但是必须看到,那一代诗人有一种通病,即在夸饰张扬的腔调中预设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诗学态度。这既是中国古典诗歌传统——拔剑四顾心茫然知识分子孤高性格的延续,也是1949年后国家意识形态吞没社会日常生活的政治结果。北岛如此,欧阳江河也如此,海子更是如此。这种与生活不能平起平坐的立场与取向,导致了诗人强行介入语言、主观扭曲生活的现象在诗歌中普遍盛行。这,也许是新世纪以来柯平不再写诗,而改写散文的潜在原因吧?

  

  《苍南杂诗》是柯平新作,却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与生活和解了的慈祥智者形象。行走世间,仰察星空,俯瞅蝼蚁,万物兴衰跌宕,如同满天的夜空烟花,浮华而绚烂,却转瞬消逝,无影无踪。置身其间,一个感性丰沛的人除了神智恍惚,又能说些什么:

  

  “时间的力量/温情而残酷,一种生存方式/终将为另一种生存方式取代/而我站在这里,不知所措/除了感慨,敷衍,除了说/‘肉燕和明矾’/都是这世界上好东西/实在想不出更深刻的话”

  

  这是《福德湾明矾厂故址》的结尾,一个时间中过客的傍偟,逡巡在语言的暧昧之中。即使心怀英雄梦想,在时间残酷的废黜程序中,除了“天凉好个秋”之类搪塞,我们又能感叹些什么?比李商隐更痛苦的是,一个全球化时代汉语诗人身心承受的,除了人的必死性自知的悲苦外,还有瞬息万变现代性惶恐,“唯新是从,不断搬家,一个没有包浆的世界,似乎已成为人们万众一心、乐此不疲的追求”(于坚语)。速度与技术主宰的今天,人的肉身与感官,包括精神器官,被不断解放同时,又被不断消解、戏谑,人的存在日趋碎片化。

  

  “这是时代的杰作,为科技/所打磨的县城的最新面孔/没有谁能够拒绝,更没法逃避/就像我也已适应了自己的假牙/对抗是徒劳的,接受又不甘心”

  

  语境变了,安静望月,红袖读书,“读着读着心里就乱了”。挟裹在物质的滚滚洪流中,个体就像克雷洛夫寓言中那辆可怜的马车,被天鹅、梭子鱼和兔子拉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这是一种现代性的车裂,既无法逃避,又难于接受。

  

  什么是现代性?波德莱尔说现代性就是消逝性,就是非永恒性,说白了就是,世事幻变无居导致了现代人的自我确认感、肉身安全感荡然无存。农耕时代的死亡、消逝在频率上是有规律的,数量上也是有限度的,比如自然的四时循环,邻友的生老病死,外部环境的相对恒定。而到了现代社会结构中,除“人生不满百常怀万古愁”死亡意识外,空间的爆裂、信息的核炸、生死的无常、欲望的眩晕、超音速的时空转换,将个体的一生投入了物质齿轮的拉锯轰鸣之中,永无安宁之可能。

  

  《蒲壮明代卫所》极具反讽色彩。“如果我是倭寇,嘉靖三十八年/从军至此,会先选择云文庙行礼/再上城楼杀人?或先炮台劫掠/再进文庙朝圣?”剑戟与经书、战场与教堂、化育与杀戮,这一人类发展的历史吊诡构成的张力之弓,通过幽默的虚拟,生发了一场审美的自嘲与消解。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于诗人而言也是如此,发思古之幽情,全部旨趣在于反照自身。明代卫所的感慨如此,“明矾”生产故址也是如此。曾经的矿产业基地,“曾经是国家的净化中心”,在我看来,不仅仅只是生产方式的时代遗像,而且更是国家意识形态生产传播的历史遗照。“每家水缸里都少不了它”,曾经辉煌的传统文化日渐式微,令日趋保守主义走向的诗人情何以堪?

  

  当诗歌面向日常生活,在形而下的人间烟火中,个体如何自处?诗如何呈现个体日常生活中的“一手经验”,以自证其独特性、广阔性,从而指向人的超越性?这是考验一个诗人是否具有不可替代价值的“试金石”。《苍南杂诗》以温润、调侃、睿智的语调,在日常口语与偶尔的书面语起承转合中,抒写个人独特的诗思与体悟。这是一种拥有正常人体温的诗,读来轻松幽默,我十分喜欢。

  

  小说家麦家曾经说过,“很多事情慢比快更需要技术,更需要花功夫,更考验一个人的整体能力”。柯平近年来对写作“放慢”的态度令人尊敬,对语言平淡中见绚烂的追求,特别是对文化大散文《一个人的运河》冷藏处理,而不去赚凭其个人名声唾手可得的眼前利益,将某些文化散文大家抛出何止“三百米多一点的老街”?

  

  美国诗人杰克.吉尔伯特有一首诗这样写道,“一千年前,人们建造京都园林时/许多石头斜放在溪流里/无论谁走得快就会摔跤。当我们慢下来/园林就会选择我们注意的地方。就会改变/我们的心境”。

  

  生命的必死性也即人生的短暂性,决定生命的价值在于留住每一个细微末节的体验,决定了生命必须慢下来,以散步的方式边走边看,保持鲜活的人世洞见,传送由衷的自我喜悦,呈现“更深的秘密”。这是一种格局,也是一种气度,更是一种境界。

  



  [作者简介]:沈健,湖州长兴人。教授,诗人,著名文艺评论家,主要从事诗歌与文化哲学研究,著有《浙江先锋诗人14家》《我对诗歌所知甚少》等文学研究专著和诗集《纸上的飞翔》,并多次获奖。现就职于浙江湖州职业技术学院。

  

  


技术支持:湖北报网新闻传媒有限公司

今日湖北网版权所有 鄂ICP备2020021375号-2 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7190) 备案号:42010602003527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