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组成公司，有人学的是会计，有人学的是计算机，却都成了心血管、高血压等医学领域的专家，通过电话扫荡式推销“皇室内供”药品，编造“宋朝秘方”。为提高忽悠水平，“专家们”集中听“成功案例”录音，分组模拟演练。

　　最近，武汉晚报接到一位应届毕业生反映，入职一家商贸公司发现，该公司忽悠老年人买药。本报记者随后应聘，通过几天的卧底，揭开了一场丧心败德、让人愤慨的骗局。

　　学生报料：“明澜盛世”专骗老人

　　“要听对方倾诉，告诉他‘钱要用在刀刃上’，提醒他不要乱花钱，要对症下药。”这是应届毕业生小孙的“工作笔记”。从这些只言片语，你会以为小孙的工作是为人排忧解难的事业。可这份工作只做了三天，小孙就充满负罪感，最终辞职。

　　小孙5月初通过58同城网站，应聘“湖北明澜盛世商贸有限公司”，简单面试后，被录用为该公司的电话销售员，被安排到洪山区仁和路福星惠誉星光大厦25楼上班。

　　“招聘时说销售化妆品和保健品。我去了之后发现，其实就是卖药，药我也没看到，也没听他们说。但只要是病，他们的药都能治。”小孙上班前两天，作为见习生，在其他电话销售员旁边听人家是怎么工作的。期间，公司主管也会召集大家培训，传授“话术”。

　　为尽快上手，小孙每天都写“工作日记”(为保护小孙安全，我们隐去了具体日期)：

　　5月A日，晴。

　　今天工作主要是旁听，学习销售技巧。说话要有亲和力，不能卡壳，学会接话，能把话圆回来。主要目的：了解他的身体状况，有什么病，目前在服用什么药，进行过哪些治疗，把情况记录后转交给主管。

　　5月B日，晴。

　　旁听心得：要善于聊天，听对方倾诉，找机会把话题拉回来。要告诉他“钱要用在刀刃上”，提醒不要乱花钱，要对症下药。注意：不能让对方反感，不要急着推销。

　　5月C日，雨。

　　培训。给自己设置身份，中华老慢病调查科贺医生，单位名称要说顺溜。不要随便告诉对方我们药品的名称。把专家的资历往高提升，前边说过的话要记清楚，不能前后矛盾。

　　“我感觉他们都是骗子，也要把我培训成一个骗子，专门骗老年人买药。”小孙在公司要求她上岗前，提出了辞职。

　应聘潜入，员工轮番变换身份卖药

　　5月中旬，记者通过58同城搜索“明澜盛世”招聘帖，只搜到一条信息，发布者为“湖北明澜盛世商贸有限公司洪山区分公司”，地址在洪山区普提金商务大楼18楼。记者与汪主管取得联系，顺利通过面试，进入销售部门，成为试用员工。

　　前两天，记者要在老员工身边，看他们如何进行电话销售。记者发现，每名员工手中都拿着好几份个人信息单，每页大约有50人，姓名、电话、户籍地址非常齐全。每个人的信息后，都有198、298、780之类的数字。老员工红姐(化名)说，信息来自“保健局”，主要是全国农村地区的中老年人，后边的数字是药品推销价格，具体报价要在推销过程中确定，“对方经济条件不好，就喊低些；对方经济条件好，喊出的价格就高一些。”

　　通过两天“学习”，记者摸清了销售套路：普通销售员以“中华老慢病调查科”或者“国家中老年健康中心”的名义，按照名单打电话。电话中自称是这些机构的医生、主任，进行健康普查；询问对方是否有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之类的慢性病；一旦对方表示患有某种病，就以此为切入口，询问病情、病史。然后根据对方介绍，“判断”对方病情被忽视了，会发展到“无药可救”的境地；最后，话锋一转，表示可以将其病情转交给机构的著名专家，由专家电话回访。

　　打完名单上的电话，将愿意接受专家治疗的老人作为“意向客户”标记，转交给组长、主管，这些人再以“中科院专家”、大医院资深医生的名义回访；电话诊疗后，“对症下药”推荐药品。

　　业务繁忙时，组长和主管也会作为普通销售员，对着名单逐一打电话，筛选意向客户，再将意向客户交给业务熟练的销售员，由他们“客串”资深医生回访、诊疗。

　　遇到警惕性高的老人，红姐会坦然报出所在机构的地址，比如北京西城区某某街某某大楼；甚至，还可以说出一两位业内专家的名字，比如陈可冀。红姐说，借助技术手段，销售员拨出的电话，对方来电显上都是“010”开头；而“陈可冀”确实是中科院院士、心脑血管科专家。

　　亲历培训，“老师”现编“宋朝秘方药”

　　自主学习两天之后，汪主管召集员工集中培训。

　　“话术”培训中，“老师”要求大家通电话时，不要刻意推销药品，要“善意”提醒对方治病“不要乱花钱”，与对方拉近心理认同；时不时要冒出一两句“《黄帝内经》里‘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之类的话，增加权威。公司还给新人发了一些关于高血压、冠心病的医学常识的资料，要求熟记。

　　汪主管一边播放老员工的电话销售录音，一边逐段分析，让新人分组对演。教学录音中，销售员告诉患者，该机构的某某医生已经82岁，从医60多年，曾为中央领导治病，一般不对外接诊，“我们可以安排他给你看一下”。

　　汪主管说，销售员在电话里一定要把专家的资历、身份拔高，“比如说我们的唐龙(该公司员工)，你们可以说他是资深中医、中医世家、全国人大代表，或者国家中医协会理事、副会长。”

　　记者发现，销售员在推荐药品时都没有提到具体的药名，公司内也没有任何药品。红姐说，“不需要说药名，说的太具体，有些老人会上网查。药都是从别的地方寄出去的，也不是以公司的名义寄的。”

　　有员工提出，没有药名，与客户沟通时容易被质疑。汪主管现场要求大家“集思广益”为药品取名。经过一番“头脑风暴”，这款大家见都没见过的药被冠以“排毒养元丸”，药方来自宋朝皇室。

　　“可以告诉患者，这些药以前都是给皇帝的后宫佳丽服用，现在通过中外合资，利用美国的纳米技术生产。”汪主管建议，如果遇到对方质疑：“为什么这款药以前没听说过，网上也搜不到？”可以回应称：“这是内供药，给国家领导人用的，市面上以前没有销售。”

　　信息搜索，“明澜盛世”无售药资质

　　记者进入“明澜盛世”第三天，被要求“上线实践”，以心血管专家“秦医生”的名义按照名单逐一拨打电话。不久，记者就因“口才不过关”，有效通话率太低，被小组负责人训话，记者借机提出辞职。

　　通过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到，“湖北明澜盛世商贸有限公司”是去年10月注册，注册地正是报料人小孙所说的“星光大厦25楼”。公司的经营范围中并无药品或保健品销售，甚至与医疗不相关。系统中没有该公司洪山分公司的信息。

　　在中华英才网搜索，可以看到该公司经过认证后发布的招聘“医药代表”的信息，对公司业务描述为“以保健品、化妆品为主营业务，通过广告和网站宣传及推广营养健康养生知识及相关保健产品”。在58同城搜到该公司“洪山区分公司”的招聘信息中，显示该公司的行业信息是“医疗、保健、卫生、美容”，但公司的营业执照并未通过认证。

　　随后，记者以武汉市药监局的名义联系了两位“意向客户”，询问是否接到一家“中华老慢病调查科”的电话。甘肃一位唐姓老人说，前两天确实接到了两次电话，第一次电话询问病情，后来又有一位专家详细分析了唐先生糖尿病的病情，认为他的病已到了急需控制的程度，建议他购买该“研究院”的特效药。“那个专家分析特别好，病症都说得很对。他给我开了三十余味中药，要1600块，我买不起，就没要。”

　　另外一位接到电话的老人告诉记者，“专家”给他开了两千多块的药。他因为最近几年一直在吃药，花光了积蓄，也无钱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