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晚上6点,雷丁汽车集团实名举报山东潍坊昌乐县委书记王某一事引发关注。该公开举报信称,王某为彰显地方政绩,逼迫雷丁汽车集团在去年10个月(2022年3月至12月)虚报企业工业产值及销售产值46.83亿元。
“我作为雷丁汽车的创始人,从2007年来到昌乐创业,到今天已经在昌乐奋斗了15年。如今万般无奈走到这一步,我实名举报并不是仅仅因为昌乐县委书记个人的不作为,只贪图个人的纸面政绩,更痛心本来可以成为山东省新能源汽车产业引领者的昌乐,因个别领导阻碍了未来的发展,葬送各级领导十几年培育的新产业和所有的心血成果!”李国欣在举报材料中说。
李国欣称,昌乐县现任县委书记王骁为彰显个人政绩,让经济运行成绩单更好看,以求获得提拔重用,自2022年3月起,逼迫雷丁等当地大企业虚报企业工业产值和销售产值数百亿。“地方政府决定企业生存,作为企业创始人既担心得罪王骁书记,又担心被列为统计失信企业后影响企业征信,权衡利弊后万般无奈只能按照王骁书记要求上报数据。”
李国欣表示,雷丁汽车是在潍坊市成立和发展起来的企业,从2007年到2022年,雷丁汽车紧紧围绕潍坊政府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实现转型升级。目前,在雷丁汽车带动下,配套周边企业有几十家,已经在昌乐形成了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
当日10点19分,潍坊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通报,已成立省市联合调查组,进驻昌乐县调查核实有关情况,依法依规处理。
有几个问题,作为有20年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经历的我,想说几点:
1、县委书记为什么急?
雷丁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2年10月,而雷丁主要销售的电动车并非一线城市用户熟悉的纯电动轿车和SUV等主流新能源车型,而是俗称“老头乐”的低速电动车。成立于2008年的雷丁汽车,乘着老年代步车市场爆发的红利,销量一路上涨,成为细分行业的领军企业。2016年至2018年,雷丁电动车销量分别为15万、21万和28.7万辆,连续三年位居低速电动车销量第一。
转折发生在2018年11月,国家六部门发布《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的通知》,要求各地开展低速电动车清理整顿工作,明确指出严禁新增低速电动车产能,加强低速电动车规范管理。
雷丁开始加速谋求转型。野马汽车作为四川省唯一一家整车制造企业,拥有底盘、新能源及传统新能源乘用车(含轿车、SUV、MPV、客车、专用车等)完整生产资质,拥有完善的研发、制造、销售服务体系。雷丁拿下了野马汽车100%的控股权,一举拿下了全套生产资质,还获得了野马汽车在研发、制造领域积累的成果。
2021年4月发布的雷丁芒果是转型后雷丁汽车的新转折点,这款A00级新能源汽车量产车型的初始售价区间为2.98万元-5.49万元,曾创下单月销量6056辆的纪录,2022年全年累计销量达到了30467辆。进入2022年,雷丁汽车就不发新车了。雷丁相关负责人当时给出的原因是芯片短缺和疫情反复,导致资金链受到了影响。
2022年的情况,导致该县的工业数据难以增长,书记急了,只得要求虚报数字。
2、企业家还是懂统计法
李国欣肯定反反复复研究过统计法以及《统计违纪违法责任人处分处理建议办法》:
《建议办法》第三十三条至第五十三条,规定了对各级领导人员,统计机构、有关部门责任人员,统计调查(检查)对象责任人员,包庇、纵容责任人员统计违纪违法行为的认定,主要区分为:“一般”、“情节较重”、“情节严重”、“情节特别严重”。其中第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条规定,有关责任单位领导自行修改统计资料、编造虚假数据,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为应报数额30%以下属于“一般”,30%以上60%以下属于“情节较重”,60%以上属于“情节严重”的统计造假、弄虚作假违纪违法行为。
《建议办法》第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条,规定了统计调查(检查)对象责任人员统计造假、弄虚作假行为:(一)提供不真实统计资料,伪造、篡改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为应报数额30%以上60%以下,拒报或者故意迟报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5000万元以上5亿元以下属于“情节较重”的统计造假、弄虚作假行为;(二)提供不真实统计资料,伪造、篡改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为应报数额60%以上90%以下,拒报或者故意迟报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5亿元以上50亿元以下属于 “情节严重”的统计造假、弄虚作假行为;(三)提供不真实统计资料,伪造、篡改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为应报数额90%以上,拒报或者故意迟报统计资料,主要价值量指标违法数额50亿元以上属于 “情节特别严重”的统计造假、弄虚作假行为。
李国欣肯定算过这个帐。
3、县委书记不懂统计法与统计督察
非常遗憾。
这个十年,中国已经从“真数治省”走到“真数治国”。
2006年1月,省委书记在《浙江新闻》发表《与时俱进的浙江精神》署名文章,将与时俱进的浙江精神概括为“求真务实、诚信和谐、开放图强”12个字。
2006年7月17日下午,省委书记在浙江省统计局调研时强调,要坚持求真、求新、求精,做好新形势下的统计工作。因此,现在要在全省上下重视统计,最简单的办法是省长书记到统计局走一走。我在湖北省统计局工作20年,最高的官就是常务副省长。唉!
2016年3月16日,监察部发出《关于五起统计违纪典型问题的通报》,新华社记者立刻对我等6人进行采访。我的观点是“源头造假”非常严重。
4月27日,新华社《内参选编》(16期)刊登《统计数据造假出现新特点误导决策影响公信》。6人中只有我一人署名,其他5人只是“某地统计局负责人”“企业负责人”。
5月12日,领导在中央改革办《改革舆情信息》(53期)“统计数据造假出现新特点”上做出批示。强调依法依规统计,汲取历史教训,殷鉴不远,防范统计作假、弄虚作假;强调伟大的目标,要靠实干来实现。
5月26日下午,国家统计局召开全国统计系统座谈会,各省局长、队长进京,研究部署防范统计造假、弄虚作假和提高统计数据质量工作。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文要求在26日,把中央领导的批示内容传达到县长、县委书记一级。晚上8点15分,湖北省委召开电视电话会,传达了中央领导的重要指示。此后一周,各级政府陆续统计工作会议。增加经费、人员,加大统计执法力度。从过去被动关心统计,演变为主动关心统计。
2016年10月11日下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八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深化统计管理体制改革提高统计数据真实性的意见》。
2017年4月20日,国家统计局统计执法监督局成立。
2017年6月26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三十六次会议,通过《统计违纪违法责任人处分处理建议办法》。统计法长牙齿。
2018年6月2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王东明在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上作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关于检查统计法实施情况的报告。最关键的建议是开展统计督察。
很快,2018年7月6日下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三次会议审议通过了《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弄虚作假督察工作规定》。
2019年5月13日,国家统计局关于印发《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弄虚作假督察工作规定实施办法(试行)》的通知。
2019-2021年构成了第一轮全覆盖的统计督察。2022年起第二轮。与政治巡视、环保督察、安全检查并列。
省统计局也可以开展对地级市的统计督察。
经省委、省政府批准,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专项督察列入山东省2021年督查检查考核计划,由省统计局负责开展。随机抽取了济宁、威海、德州、菏泽4个市开展实地督察。
统计督察的对象是设区的市党委政府、统计机构及与统计工作有关的部门。督察的具体内容包括4个方面: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统计工作决策部署和省委、省政府相关工作安排的情况;防范和惩治统计造假、弄虚作假工作情况;遵守执行统计法律法规情况;统计规则政令执行情况。
2022年11月正式启动对青岛、枣庄、潍坊(昌乐所在市)、日照、临沂、滨州6个市开展统计督察。
刚刚搞完统计督察,怎麽就出这个事?
我希望,下一步是各级“书记到局”,即统计局,进一步杜绝统计上的官僚主义、机会主义,真正实现“真数治国”、“真数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