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耳带风，衣衫飘扬，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崎岖的乡村小道，脸上的汗还没出来，就已被风吹干。

　　这是一天最好的时光，车后座装冰糕的箱子是空的，心里的憧憬，确是满满当当。

　　这是1985年的夏天，那年我15岁，刚刚初中毕业，满街吆喝卖冰糕挣取我的高中学费。

　　“心忧炭贱愿天寒”，那个夏天，我倒是希望天更热些。天一热，人们便聚在路边树下，摇着蒲扇乘凉。每到此时，根本不用吆喝，就会有人主动走来，大庭广众之下吆喝不出口的困窘可以得到短暂的缓解。那时的自己，往往见没人的时候，才能鼓起勇气，扯着嗓子喊两声：卖—冰—糕。环顾四周，看没有人来才喊出第二声。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10多天，才慢慢不用“顾左右”而吆喝，到后来，甚至到了人多的地方，也可以大方地喊几嗓子。

　　冰糕有奶油的，也有冰糖水的，奶油的贵，如果卖不出去，折本也大，我于是常常批发一些冰糖水的冰糕，赚钱不多，风险小，且卖得快。但这样，也往往遇到尴尬。

　　一次，一位中年妇女问我有没有奶油冰糕，我摇头说没有，她问我为什么不卖奶油的，我便实打实的把各种冰糕的批发价和盘托出，她笑对我说：“你看，你们卖冰糕的，卖东西都是一半的赚，不能赚这么多！”于是，在她的撺掇下，用2个冰糕的钱，买走了3个。顿时，围上来几个人，包括年轻的女人，按照中年妇女的价格，买了好几块冰糕，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晒得发红的脸，也给笑得更红了。

　　“王二卖瓜，自卖自夸”是当时最好的推销方式，起初，只是凭着力气，多拉快跑，但跑的太快了也不行。一次，一位老太太告诉我：“你卖东西不能跑太快，昨天，我听到喊声，刚出门，就没有影子了。”只闻其声，却追不上其人，一桩买卖往往就黄了。我于是喊过几声之后，就躲在树荫下，或者索性坐下来，这样，冰糕还卖出的更多些。

　　夏天，往往有不测风云，天气善变。早上抬头看天，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便已经大雨倾盆。一次，冰糕没有卖出一半，就下起雨来，且天气闷闷的，没有放晴的迹象。自行车后的冰糕，被一层塑料袋和两层棉絮包裹着，装在白色的箱子里，越是阴雨天，气压越低，冰越是容易化。骑着自行车，淋着雨，吆喝着，雨水沿着头发滴下，不知是雨水淋湿了衣服，还是汗水浸透了衣服，衣服贴在身上，即使自行车骑得飞快，衣服也飘不起来了。

　　连接各村的公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容易打滑，骑车不行，就推着走，尽可能不要摔倒，因为，冰糕箱子是租来的，一旦摔坏，押金就拿不到了。这时候，冰糕就要尽快卖出，甚至亏钱也要卖，冰糕一旦化成水，就一分钱不值了。但越是这时候，越是卖不出去，吆喝声淹没在雨声和雷声里，街上人迹罕至了。

　　大概有好几次，我雨天回家，一家人围着冰糕箱子，弟弟高兴地吃着冰渣，大人数着一分一毛的零钱……用力擦干发间的水珠，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将学费填满，那时的快乐，至今仍旧让我记忆犹新。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在随后的30多年里，我每每想到困苦的过往，心里总升腾起一股无畏的力量。成功多来自困苦的积累，而困苦，则是人生最好的营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