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网讯(陈汉临) 去年八月,我和同事老陈、老罗、老黄四人自驾从武汉出发,向着瑞金而去。老陈、老罗、老黄和我,四个老者竟也学起青少年的模样,要重走那长征路。老陈73岁,年纪最大,我67岁也算最小的了。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窗外的风景如流水般掠过。老陈忽然道:"当年红军哪有这般好路走?"老罗便笑:"他们连鞋子都未必有,不谈汽车了。"我望着窗外,想象着八十多年前的那支队伍,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却偏要从这南方的红土地一直走到北方的黄土高原去。
瑞金城如今已颇繁华,游人如织。我们在"红井"旁驻足,见那井水依然清澈。一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正给游客讲解当年毛主席挖井的故事,声音稚嫩却极认真。老陈蹲下身,掬一捧水喝了,忽而泪下。问他为何,他只摇头不答。我想,大约是这水太凉,激出了他的泪罢。
离了瑞金,一路向西。山路渐渐崎岖,车子不时颠簸。过湘江时,正值黄昏,江水碧绿。当年那场惨烈的湘江战役,江水三日赤红。我们下车默立,忽见一老者拄杖而来,问我们在看什么。答曰看湘江。老者点头,用浓重的方言道:"这水底下,睡着好多人哩。"言罢自去,背影佝偻如问号。可不是吗,红军从于都出发号称8万余人,湘江一役,仅剩3.4万人,可谓血染湘江。当地人说十年不喝湘江水,八年不吃湘江鱼
入贵州境,山势愈险。至娄山关,雾气弥漫,十步之外不见人影。我们弃车步行,石阶湿滑,须互相搀扶。老罗气喘如牛,道:"当年红军背着辎重,还要打仗,如何过得去?"无人能答,唯有雾气沉默地包围着我们。
在遵义会议旧址,游人争相拍照。我独坐一旁长凳,看那灰砖小楼,想它如何承载了历史的转折。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妪挨近,问我要不要吃。买了她的玉米,顺便问她可知这楼里发生过什么。她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晓得哩,毛主席在这里坐了正位子嘛。"她大约天天在此卖玉米,听游客说了千百遍这故事。
过雪山草地时,我们已疲惫不堪。高原反应令老陈头痛欲裂,老罗嘴唇青紫。车子陷在泥泞中,我们下来推车,溅得满身泥浆。忽然想起那些永远留在草地的年轻生命,他们可曾想过八十年后会有四个闲人驾着铁壳子来"体验"他们的苦难?一念及此,不禁汗颜。
六盘山上,风大得几乎站不住脚。我们展开一面红旗拍照,旗面被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远处有牧羊人赶着羊群经过,对我们的举动投来漠然一瞥。他的祖父或曾见过真正的红军经过,那支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队伍。
终于到了延安,宝塔山在夕阳中如剪影。我们四人站在延河边,一时无话。十九天,八千里路,我们沿着当年红军走过的足迹,驻足长征史上三十多个重要节点,但是我们不过走了个形式,却已筋疲力尽。而当年那些人,走了两年,两万五千里,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腹中饥饿,身上寒冷,却硬是走到了这里,又从这里走到了北京。
回程的路上,老陈忽然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重走长征路?"老罗答:"大约是怕忘记吧。"我想,忘记什么呢?忘记那些死去的人?忘记那段艰苦的岁月?抑或是忘记我们自己从何处来,要向何处去?
车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我闭上眼睛,看见一支队伍在崇山峻岭间蜿蜒前行,红旗虽破,依旧招展。
走一遭长征路,方知我们今日所行之路,皆由前人血汗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