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文化博览·大沟

今日湖北

2021-03-07 09: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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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沟

作者:吴昌勇

老家四面环山,由北至东到南,山体回旋,状若小写的“n”字形,西山如一把门栓,横插在大山的出口。大沟发源于北山山腰一汪草木掩映的山泉,起初那里只有三两家住户和十多亩水田,油石渣坡地只有在夏季晌午地面隐隐泛白,其余时日,一脚踩上去,脚印能洇出水来,既湿又滑,只适合苦荞和大豆生长。

大沟从北山流进我们的村庄,已有一丈多宽,像一条水毯子横铺在两山脚下。沟两岸依次是稻田、耕地和村庄,山的脚泡在水中,蓝天白云泡在潭里,村里人看天气不用抬头,望一眼晃悠在水里的天空,就辨得出阴晴。在我的记忆里,大沟总是那般粗细,那般不急不慌。

沟边的坡地太陡,怕撒下的籽种难落脚,每隔二三百米,就用石头垒起一道丈八高的大坝,缓冲雨季的湍流,日子久了,淤积的泥沙为贫瘠的土地镶起一道护边。

水田并不方正,如月牙,依山势横卧在沟旁,田里盛满红砂糖一般绵软的稀泥。水田种稻谷,也种莲藕。稻米饱满,一灶柴火蒸出一锅冒油的白米饭,就算不就菜,也不舍得丢下筷子,酥软的米粒能尝出水香,尝出暖暖的阳光味,尝出忽远忽近的蛙鸣;莲藕肥壮,水洗后白白胖胖,可当作水果生食,甜脆多汁。

作为村子的大水缸,沟里人晨起开门的头件事,就是先到大沟担水,然后回家烧水洗脸、沏茶。每到日暮,大沟尤为热闹。夕阳余晖里,从地里收工的乡亲陆续围在一起,在欢声笑语里淘洗一天的疲劳。牛羊牲口低着头,喝饱了肚子之后,双眼微醺,不紧不慢地舔着水中的涟漪,兴起时撒欢,碗口大的蹄子踩得水花四溅。大家盘腿坐在石头上,待到天擦黑,湿气上升,才慢悠悠地扛着农具往回走。

大沟有一人多深的水潭,沟边有大片竹林,也有几人合抱的大树,从大坝落下的水珠串起来一道道帘子。冬天再冷,手伸进水里并不感到刺骨。

出门久了,进村后望见大沟,就像望见老宅的屋檐和门窗,大沟也如家门口的大黄狗一般,亲热地扑上来,用哗哗流淌的水声和你打招呼。

大沟很普通,也许只是一条成长在大山大川里的溪流标本,绕着村庄缓缓流过。有溪水环绕,是一个村庄的幸福。水流是一个村庄的魂,大沟亦如此。

几年前,陕南降雨成灾,一个被泥石流吞没的村庄满目疮痍,昔日清水潺潺的山沟,被乱石和泥沙填埋。我站在村口,视野中是被冲毁的稻田、被狂风折断的怒放的荷花。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回。在往常,他们是沿着溪流旁的小路回家,而那个夏季,从半山腰汹涌而来的泥石流,模糊了他们回家的方向。

无论在何地,看到来自家乡的水流,能读出乡音。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沿线省份考察团去天津和北京访水,在北京团城湖,一位来自陕南的代表,望见碧波荡漾的湖面,竟伸开双臂扑向水岸,像在他乡遇到了亲人。他知道,这水来自家乡,流经他的村庄。水流声是村庄的耳语,每一道涟漪都似母亲额头的皱纹。

我站在这位老乡的身旁,忽然感觉这湖水是如此亲切,隐约听见了大沟的流水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在和湖水的对视里,我看到故乡的大山、水潭、草木、稻田、竹林和几人合抱的大树,它们像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在水中奔驰。站在湖边,陡然生出莫名的感慨,大沟、大河、大江,不就是我们的精神源头吗?它们比合围村庄的山峰还要高,比头顶的蓝天还要深邃。

像一只龙头风筝,大沟被大江紧紧地拽着。而我,也似一只风筝,被大沟拽着。多少回,大沟在我的梦境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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