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未酬天不憗 ——忆老领导王旺来

本网讯（潘鹤年）王旺来是我敬重的老领导，从浠水到黄冈，我在他手下工作了15年，由此结下了亦师亦友的深厚情谊。

他的仕途与“9”有缘。19岁洗脚换鞋，“选青”到原巴河公任组织干事；29岁主政一方，先后任原巴驿区区长、党委书记；39岁角色转换，调任原浠水县工商局党委书记、局长；49岁人生转折，提拔为原黄冈市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

他的命运也止于“9”。2009年罹患肾癌，以坚韧毅力与病魔抗争五年多，虽经中西医多方施治，家属百般调养，但59岁这个坎硬是迈不过去。出殡那天，湾中湾下的老人说：“旺来这伢，走得太早了，还冇过花甲，真是‘黄叶不落青叶落’，老天不长眼呀！”

天妒英才逐落花，撒手人寰仍牵挂。他惦念未竞的事业，担心儿子的家庭幸福，牵记还在襁褓中的孙子成长……医生宣布死亡结论时，他一双散了神的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儿子王松紧紧攥着他的手，哽咽地说“爸爸，儿子不会让您失望，我已考取清华大学在职金融学硕士，原想在您生日那天报个惊喜，冇想竟成永别，愿您早达极乐世界，天堂会幸福！”儿子话音未落，他眼角滚出几滴浑浊的泪珠，眼睛才慢慢闭上。

2020年农历冬月十四，是老领导已故五周年忌日。前天下午，他儿子王松从深圳打来电话拉家常，不知不觉聊起了他爸爸的往事，老领导以上率下的身影、改革创新的闯劲、清正廉洁的作风、乐于助人的品德、和蔼可亲的笑容，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一）

1996年元旦刚过，王旺来走马上任，担任原浠水县工商局党委书记、局长。

摆在他面前有“三高”的山、“三难”的坎。“三高”：工作起点高，曾获全国系统先进集体；发展目标高，争创全省“非公有制经济十强县”；工作要求高，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任务艰巨。“三难”：建设市场难，城乡铺天盖地建市场，等米下锅；基层保障难，系统办公条件差、经费缺口大，捉襟见肘；队伍管理难：“三乱”屡禁不止，队伍参差不齐，一触即发。

当过乡镇党委书记的人，格调、格局与机关出身干部不一样。他没有华丽的施政演讲，也没有闭门的坐而论道，在机关干部见面会上，他的讲话虽简单朴实，但掷地有声。他说:“县委把我们捆绑在同一战车上，那就要同舟共济、同心协力。一要以为争位有位子；二要创先争优夺旗子；三要完成预算得票子；四要管好安全保帽子；五要廉洁自律不出乱子。”同事评价他：“这个领导实在，不搞花架子”。

在浠水工作期间，他常以“为官避事平生耻”警示自己，任职五年，实现了他提出的“五子登科”愿景。

市场建设，在全省率先实现城乡全覆盖。九十年代中期，全国兴起市场建设热，各类农贸市场、小商品市场如雨后春笋。原浠水县工商局勒紧裤带，四面拜佛，八方求神，在全县新建农贸市场29个、小商品市场35个、农产品交易市场53个。为改造浠水城北大市场，王旺来先后多次“跑步进京”，把该市场建成鄂东南最大的综合交易市场。

办管脱钩，在全省最先完成人员分流。过去，工商部门既建市场又管市场，为打破这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体制，1998年，国务院决定办市场和管市场彻底脱钩，“办市场”移交到当地商务部门。这是一场突破性变革，触及部分人切身利益。王旺来大刀阔斧，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人员转隶和机构搭建，无一人上访、无一起舆情，比省政府规定时间提前5个月。

执法办案，在全省系统推出可借鉴的“浠水模式”。当时工商部门少数人唯钱执法、唯权执法、唯情执法，还有乱摊派、乱收费、乱罚款屡禁不止。“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王旺来重典治乱，探索了“五统五分”案审机制和“三书一查”廉政管理办法，有效遏制“三唯”“三乱”现象。

发展经济，连续五年蝉联“全省个私经济十强县”。浠水县是农业大县、工业小县、经济弱县。在工商部门的主抓下，个体私营经济撑起了县城经济“半壁江山”，时任县委书记在全省经济工作会上用了3个70%(贡献税收、GDP比重、拉动消费）交流经验。

合同解忧，是王旺来任职浠水期间的收官之作。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粮食丰收愁销，农民待价而沽；粮食欠收愁钱，市场一日三价。县工商局运用合同职能，采取“公司+农户+市场”的契约形式，一头连接农户、一头连接企业和市场，解决了农民种粮难、卖粮难后顾之忧。2000年初夏，原省工商局在浠水召开现场会推广，总局和省政府情况通报介绍了浠水合同解忧经验。

王旺来主政浠水五年，适应了从乡镇党委书记到县直部门党委书记的角色转换，经历了办管脱钩、垂直管理、总局升格、队伍整顿等系列改革阵痛，收获了“全国文明单位”金字招牌和连续多年在全省原工商行政管理工作会上交流发言的台前辉煌，取得了基层建设大变样、队伍能力大提升、监管方式大飞跃、社会形象大改观的历史跨越。

这五年，王旺来同志带领一班人奋发图强，在他短暂人生画卷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2001年元旦刚过，王旺来同志因德才兼备提拔到原黄冈市工商局任党组成员、副局长。

新征程，新起点，新的考验。此前，黄冈有3个县市局因改革在全省滞后主职“易帅”，时任局长将这副担子压在王旺来肩上。

改革的过程艰难，改革的现实残酷。工商部门实行垂直管理，重新定编、定岗、定员，打破原有的混编混岗、鱼目混珠体制，势必触及一家多岗、超编占岗、无编在岗等人的固有利益。

麻城、红安、团风局是当时改革“深水区”，王旺来带领改革专班一头扎进麻城。该局“三定”拟分流人员176人，涉及113个家庭。第一天遭围攻谩骂，第二天被锁门堵路，第三天限制人身自由。有人建议“霸王硬上弓”强行改革，他说：“这些人从捧‘金饭碗’到端‘磁饭碗’，从‘家族式’就业到选择谁去谁留，大家心里这个坎迈不过去”。猴子不上树，多打几遍锣。七天七夜，他坚守办公楼坐镇指挥，一轮又一轮正面交锋，一批又一批交心谈心，一个又一个签字画押。虽然人累得精疲力竭，但圆满完成了改革攻坚任务。随后，他将麻城的改革经验在红安、团风两县复制，均实现平稳过度，得到省局党组充分肯定。

实行垂直管理后，原工商行政管理体制机制逐步迈入法制化轨道。分管行政执法工作的王旺来，主抓了两件可圈可点的大事：第一件，抓规范执法行为。为切实解决市县所三级多层执法、多头执法、重复执法的问题，他在全省率先探索“一支队伍办案”，创新行政执法立案审查制度、案件主办人制度、案卷评审制度等“三项制度”，这一做法在全省系统率开先河，省局主要负责人作出批示在全省推广，法制考核连续五年居市直行政执法单位第一名。第二件，抓提升队伍能力。针对基层执法队伍能力缺失问题，他提出在全市系统开展“岗位大练兵、技能大比武”活动，制定机关干部“六能”、基层干部“六会”标准，评选“五类岗位能手”，干部履职适岗能力大幅提升，应知应会、行家里手、专家权威分别达到80%、40%、10%。省局先后两次在黄冈召开干部教育培训现场会。

2006年3月，时任局长刘和平急流勇退，她荐贤举能，王旺来主持原黄冈市工商局工作，半年后被省局党组任命为党组书记、局长。

原黄冈市工商局在前任局长刘和平励精图治下，取得了“四大”辉煌成就：地位大提升，连续五年市直单位目标考核第一名，“十佳三差”评比“三连冠”，“一会三站”经验被新华社《内参》转发；办公条件大改观，白手起家建起一座30年不落后的标志性办公大楼，2006年元月8日乔迁；人员“大换血”，全市系统经过几轮大浪淘沙，新招录公务员近百名，干部队伍年龄和知识结构进一步优化；职能大调整，理顺市县所三级事权，监管方式和手段得到加强。

新官上任一般要烧“三把火”，他不搞“另起炉灶”标新立异，而是在“萧规曹随”的基础上巩固、提高、创新。“细节决定成败，落实也是创新”，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将工商工作融入到地方经济发展大棋盘中去谋划，从群众最揪心的事做起。2005年，市局在武穴乡镇和自然村试点设立“一会三站”，把投诉站建在农民家门口，解决农民消费投诉不出村、纠纷调解不出乡（镇），省局在黄冈召开现场会推广。王旺来接手局长后，全市137个乡镇、425个自然村“一会三站”实现全覆盖，成为工商部门服务“三农”的一道亮丽风景。食品安全全党关注、全民关切，特别是校园食品安全隐患关乎千万家庭。他心中有民、手里有活，探索在全市中小学设立“食品安全岛”，开展食品安全知识进课堂、进家庭，提高中小学生拒绝假冒伪劣食品和自我维权意识。总局领导对黄冈经验作出肯定性批示。

王旺来同志非常重视系统基层建设，他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按照“抓基层、打基础、强基业”工程，从2007年至2009年，全市系统掀起三轮基层规范化建设热潮，从基层所“五小”建设到“六有”达标，从创建“示范所”到“三A所”，全市先后投入资金3600余万元，新建、改建工商所78个，114个基层所实现一所一台执法车、一人一台电脑、一乡（镇）一台检测设备，使基层办公条件、执法装备、经费保障与履行职责相匹配。2008年，全市系统刚化解完历史债务4000多万元，恰逢国家停征“两费”，对基层建设无疑雪上加霜。他带领大家一方面争资立项，一方面树立过紧日子思想，从牙缝里省钱搞建设。省局领导说：“黄冈是经济欠发达地区，能够集中精力办大事，基层建设走在全省前列，值得学习借鉴。”

掌舵的心不慌，坐船的才稳当。王旺来担任主职近四年时间，是工商系统的辉煌时期，也是工商事业的鼎盛时期。

（三）

天不从人愿，事不由己望。正当王旺来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时，一场病魔和三聚氰胺“大头娃娃”事件的余波，相继打破了他事业梦想和家庭平静。

2009年元旦刚过，他主持召开党组会，研究部署“两节”市场整治和新一年工作安排。散会后突感身体不适，同事看他心力憔悴、身心疲惫，劝他到市中心医院做例行体检。检查结果为右肾恶性囊肿，对于事业上升期的他，不啻于晴天霹雳。医生安慰他：“病因是长期超负荷工作诱发的，现在医学技术发达，这个病可治可愈”。他勇敢面对现实，住进武汉协和肿瘤医院，右肾切除手术成功，病灶清除干净，一家人提到嗓子眼的痛苦，又恢复到平静生活。医生建议，要休养三个月。省局主要领导看望他时反复叮嘱：“你现在主要任务是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事暂时不要操心，待你痊愈再上班”。他“人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想的是工作、工作，在医院治疗一个半月，他不听医生劝告、家属劝阻、同事劝拦，提前出院回到工作岗位。

2008年10月份前，黄冈市境内市场上流通的“三鹿奶粉”全部强制下架销毁。2009年5月份，国务院暗访组在河北某养殖基地发现用“三鹿奶粉”喂狐狸，追根溯源到黄冈路口某经销商，是未销毁的库存货。他对省督办组领导说：“我们出动几千人，把市场上经销奶粉的寸口寸隙翻了个底朝天，冇想到还有盲区”。省政府启动问责机制，省市局有6人受到党纪政纪处分，作为主官的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想，我们虽然对“毒奶粉”清查开展了“百日攻坚”行动，那段时间他亲自部署、亲自带队、亲自检查，没想到还是“躺着中枪”，说明监管还有漏洞。人生失意无南北。他放下思想包袱，强行撑起弱不禁风的身躯投入到工作中。

人间每寄千般愿，天帝难平万种愁。2009年6月份，他到孝感参加全省基层建设现场会，我当时在省局上挂提前去办会，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到省局来开会，我向省局党组写了辞职报告，并推荐新任局长人选”。还未等我开口，他又说了句让我打冷颤的话：“可能是劳累过度的原因，上周复查，病灶里的癌细胞扩散了”。他的请辞省局领导压着不批，回复半年后再研究，让他在局长和书记两个职务上保留一个。他说：“我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省局领导拗不过，2009年10月，批准了他的裸退请辞。

王旺来无官一身轻，但一家人的心情格外沉重。五年多抗癌路，全家走得异常艰辛、曲折艰难、日子艰苦。王旺来的爱人张年花大姐，贤惠善良、知书达理，一生乐善好施、与人为善。他病重期间，长年抱着“药罐子”的爱人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每天家里、菜场、医院三点一线，日夜操劳，悉心照料。儿子王松每天单位、医院两头跑，凡是对老父病情有一丝曙光的希望，他倾其所有，看遍了中医、西医，用尽了土法、洋法，顷尽了家财、家底。期间，三亲六眷经常嘘寒问暖，侄儿侄女接力侍奉左右。2011年，孙子呱呱坠地，添丁之喜给受尽病痛折磨的他带来短暂的欢乐。然而好景不长在，2014年，本身病怏怏的爱人在多重打击下，患上了抑郁症，这年冬天比他先走一步。在爱人追思会上，他发出一声长叹：“人有千千苦，为何落我家”。他与爱人感情甚笃，曾经“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原想“结发为夫妻、白头不相离”，没想到此时阴阳两隔，留下无尽的思念，让他痛楚万分。

2015年12月24日晚（农历冬月十四），是西方人的平安夜，对王旺来整个家族来说极不平安，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天晚上10时51分，离他六十岁生日还不到一个月。此前一天，我与几位朋友到医院看他时，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看我，莫把工作耽误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王旺来是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领导，无奈人能命不能，出师未捷身先垮。我与他相交近二十载，他的音容笑貌常常萦绕在眼前，谆谆教诲让我受益终生，无微关照在工作、生活各个方面。

不能忘记，1998年我在浠水工作期间居无定所，是您鼓励我出版第一部作品，请领导题写书名、请名人作序、联系书号、新书推介等，您一手代劳，使我“板凳坐得十年冷”的成果换回一套新居。怎能忘记，我在省局上挂三年半时间，您每次到省局办事都要带几条烟给我，您说“文章要通，全靠烟冲”。2018年腊月二十九，我已回老家过春节，省局要我回去赶写向省委报送“科学发展观整改报告”，我说“讨米也有三天年”，推辞不去，您激将说：“你不去那我去”。我连夜赶到省局，一天一夜在宾馆完成了七千字的送审稿，推开窗户，东方已破晓，我过了一个有特殊意义的新年。您事后对我说：“你冇跟黄冈丢脸，省局领导表扬了你”。更难忘记，您对我生活细节的关心，每次陪您吃饭，您总要点一份土鸡汤、一份红烧猪脚，因为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两道菜。难忘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壮志未酬天不憗，空馀草木识威名。我欣慰告诉您，您未竞的事业，已取得长足发展。2017年工商体制下划，由垂直管理转为地方管理。2019年3月，原工商、质检、食药3个局整体职能合并，外加知识产权保护、物价监督检查、发改反垄断、盐业和商务执法部分职能划转，组建新的市场监督管理局，在不到两年时间，获得三个国字号荣誉：全国市场监管系统先进集体、全国文明单位、全国市场监管系统抗疫先进集体。

老领导，您可以含笑九泉，愿您下辈子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作者系黄冈市市场监督管理局 潘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