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外一章)
作者:陈汉临
我的家在老桥村,东边是青菱湖,西边有野湖,村子在两湖之间的狭长地带,属丘陵地貌。村子中间一条小路从头至尾有六公里之长,它蜿蜒起伏,曲径通幽,经历了土路、石子路、水泥路到如今的柏油路。这一条小路,如一根细绳,将青菱湖与野湖这两个水罐系在丘陵的两侧。这路随丘陵起伏,时而缓坡,时而平坦,行走之人亦随之喘息、舒展,竟不觉得六公里之漫长。
路之两侧,四时景致不同。春来油菜花盛开,金黄灼眼,蜂蝶乱舞,空气里浮动着腻人的甜香。入夏则小麦青青,风过处,碧浪翻涌。我最爱立秋后的大豆田,荚实累累,植株不堪重负,微微低首,俨然是谦逊的哲人。至于寒冬,菜苔墨绿如染,在灰白天地间格外精神,竟不畏霜雪之威。
每日傍晚,我慢行于小路上,看夕阳余晖,气象万千,先是落日投于东边青菱湖上,波光粼粼;继而西照野湖,水色浮光略影,远山如黛,真可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此时飞鸟归林,农人荷锄而返,彼此并不言语,只点头示意,笑容却比白日里更真切。
如今的小路上,卡车、小汽车、电动助力车匆匆驶过。我行走其上,常思这路见识了多少人的一生:孩童赤脚跑过的嬉笑,老者蹒跚而去的背影,皆沉淀在这条乡间小道上。路仍是这条路,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
暮色四合时,湖上起烟霭,渐次弥漫至小路。两旁庄稼都隐入灰蒙之中,唯小路两旁的樟木在路灯的照谢下轮廓犹存,如剪影般贴在渐蓝的天幕上。我于是折返,静待次日重复在这乡间小路上。
这乡间小路,不过两股车道,却系着四时更迭、湖山胜景,以及无数人最朴素的生计与悲欢。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惟此路默然见证,永不断绝。
难忘的武大求学梦
七七年恢复高考时,我曾将志愿郑重填作武汉大学,然而终究名落孙山。次年再试,又复败绩。彼时我已参加工作,然大学之梦未尝一日去怀。
八三年,武大面向本市招收夜大生,学制二年,专设汉语中文。我于工作之隙再度备考,竟仍不第。翌年又招历史专业,考语文、政治、史地,我以二百六十七分终得录取。虽名曰夜大,实则周末假日皆须上课,寒暑无间。
两年二十四门功课,我一—通过。尤以哲学得九十六分为喜。开学与毕业典礼,皆蒙刘道玉校长亲临致词。同窗五十余人,年最长者四十许,最幼者方二十出头,来自党政军民学诸界,俨然一小社会。
课后我们常漫步珞珈山,伫立樱花树下。春日花开如云,落英拂面,我们这些曾被时代延误的书生,终于在此处觅得知识的芬芳。风过处,粉白的花瓣簌簌而下,落在肩头书页间,竟像是大学梦终于具象成了可触可感的存在。
毕业后曾收插班通知,再读二年便可统一分配。然向书记汇报,竟以工作繁忙见阻,遂不得已放弃。然则两年夜大,已足慰平生。
我们那代人,初中高中适逢文革,基础知识多憾残缺,于考场屡战屡败。而在武大夜大的七百余日,终于圆了执著多年的大学梦。不仅得窥学术堂奥,更领略了珞珈山四季风景,尤以樱花为最——我们在那片绯云之下流连忘返,让花瓣亲吻额角,仿佛青春欠我们的时光,都在此处得到了补偿。
如今回首,那两年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它让我明白:求梦之路不必朝阳大道,夜径亦可达星辰;求学之人不必少年得意,中年发轫亦能至千里。武大夜大虽非正途,却是我心中真正的大学,是时代给追梦者的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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